回忆至此,白瑾双手死死捂住口鼻,流露出些许压抑的痛苦之声。
她知道自己这样对不起死去的先帝,对不起含冤而死的大皇子,更对不起瑞王和如今原本应当继承大统的殷景熙。
但她却不敢说,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武举结束,梁展羽、周宏远、小凛三人包揽了前三甲,在全京都城的百姓们都为他们欢呼之际,京郊的别院内也成了欢乐的海洋。
众人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还特意请来了顾姒和殷景熙二人。
“多亏了顾小姐和世子殿下的再造之恩,否则梁某此刻还是个一事无成的瘸子。请二位恩人受梁某一拜。”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此刻梁展羽却是真心实意地跪在顾姒和殷景熙的面前。
“日后不论梁某身在何处,都不会忘怀顾小姐和世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周宏远与小凛也向二人俯首,“以后但凡有顾小姐和世子殿下用得着的地方,我们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我小凛这条命就是顾小姐和世子殿下给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继续当牛做马地报答你们。”
瞧着三人臣服的身影,顾姒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随即从盛歌手里接过了一个木匣子递给他们。
“这是我与是世子殿下送给你们的贺礼,打开看看。”
梁展羽接过,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张地契,还有上千两的银票。
“这!这也太贵重了,在下不敢接受!”
顾姒打断他的话,“你先别着急拒绝,这银子不单单是给你的,而是给你们在座所有人的。”
“如今你们三人都已有了功名,不日便会受封离京赴任。但还有一些相亲们的病没有治好,需要继续留在京都一些日子。世子殿下将这座别院的地契赠与你们,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甚至可以将沛州的家人接到京都来。”
“还有这些银两,除了给你们赴任的途中使用,还可以拿回去分给家乡的相亲们。我问过魏梨姑娘了,她说你们大多数人出生时便患有残疾,极有可能是与村庄所在地的水土有关。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将整个村落迁居到别处,在多置办一些良田与房舍。”
听完顾姒的话,不仅梁展羽等人红了眼,全体的沛州乡亲们都感动地哽咽起来。
“顾小姐真是活菩萨!”
“我们走大运了,居然遇上了顾小姐和世子殿下这样的好人。”
“小的们无以为报,只把自己这条贱命抵给顾小姐和世子殿下。”
梁展羽深吸一口气压下鼻间的酸意,把那匣子往顾姒手边送了送。
“即便如此,这些银子也太多了。”
顾思却笑道:“无妨,总归是我从五皇子手中赌来的。也亏了你们自己争气,才赢来这么多。至于剩下的……”顾姒说着望向魏梨,“就当做魏姑娘的嫁妆好了。”
“嫁妆?”
“什么嫁妆?”
众人懵怔之际,魏梨却是红了脸。
自从梁展羽赢得比赛归来,当天就向她求了亲。
她已经决定要嫁给梁展羽为妻了。
顾姒从衣袖中又掏出一叠用红纸包起的银票,轻轻放在了木匣之上。
“在梁先生离京之前,我准备替你与魏姑娘置办一场婚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欢呼起来。
难得梁展羽都红了脸,他转头看了一眼满目羞怯的魏梨,重重地点头。
“那婚宴当日,还请顾小姐和世子殿下务必赏光!”
梁展羽这边抱得美人归,黎枫那边却还在苦苦挣扎。
武举一结束,文试立刻就被提上了日程。
被拒在永昌王府足足背了一个月的书,黎枫总算是有了些长进。
就像是殷景熙所说的那般,黎枫不是真的傻,只是闲散惯了。再加上黎彦希为了打消皇帝的猜忌,故意把他教导成了这个样子,才显得黎枫不学无术。
好在龙生龙凤生凤,黎彦希能坐上工部尚书,黎枫的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经过殷景熙一个月的训练,黎枫现在不说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至少最基础的东西能答得上来。
文试和武试相同,第一关都是初试:测明经与法典。
开考当日,黎枫天没亮就醒了。
为了缓解紧张和压力,他愣是顶着寒风在院子里背了半个时辰的书。等他冻得流鼻涕了,这才被殷景熙提着脖颈拖回屋子里。
“平日里三催四请才起身,今日倒是醒得早。”殷景熙放下茶杯,不咸不淡地觑了他一眼。
黎枫苦着脸,“我这不是紧张吗?想着早点起来,也好再多看一眼书。”
“临时抱佛脚,不如平日里每天早起一刻钟。”
“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做不到啊。”黎枫吸着鼻涕趴在饭桌上,“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这么多年雷打不动每天早上起来练剑,不是人……”
最后一句话引来殷景熙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吓得黎枫赶忙抬手护着脑袋。
殷景熙见状,唇瓣中透出不屑的笑声。
“今日初试,我不会打你。”
黎枫嘿嘿一笑,这才把胳膊放了下来。
“那就好。”
谁知紧接着殷景熙又补了一句,“等你考完了再说。”
“……”
等准备妥当,殷景熙这才用永昌王府的马车把黎枫送往考场。
许是起的太早,这会儿黎枫的精力用光了。再加上马车上暖和,他竟是捧着书打起瞌睡来。
瞧着黎枫鸡啄米似得,殷景熙干脆也闭了眼小憩。
与武试不同,文试的现场严肃不少,不仅不许人围观,还是全封闭的考场。
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车夫便提醒道。
“世子殿下,前面是崇武将军府的马车。”
黎枫闻言瞬间清醒过来,“嗖”地一下把头探了出去。
“顾姒到了?那夏南晴是不是也在?”说罢便急不可待地跳出去,“景熙你先叫个人替我去排队,我过去看看!”
“小姐,黎公子过来了。”
经过盛歌的提醒,顾姒的手便被人抓住了。
夏南晴又羞又怯又紧张又忐忑,精致清秀的眉眼都皱了起来。
“你放心,黎枫苦读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没问题的。”
说着她便当着夏南晴的面缓缓挑开了车帘。
两人远远便瞧见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来,炙热的呼吸飘散到空中,升腾出的白雾模糊了对方面容。
但夏南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黎枫。
此刻黎枫哼哧哼哧地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却在瞧见车厢内的夏南晴时,整个人都放出光来。
“南晴。”
两人已有许久没见,此刻互相注视着,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黎枫咽了口唾沫,踩着积雪一步步走向对方。
夏南晴还没开口,眼睛却已经红了。
黎枫见状也哽咽了起来,他别过脸,快速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看到对方掉眼泪,夏南晴反而不想哭了。
“喂,你伤心个什么劲?”
黎枫吸了吸鼻子,模样委屈巴巴甚是可怜。
“不知道,看到你哭,我就难受。”
夏南晴破涕为笑,“真是个傻子。”
下一秒,一个红色的荷包从车厢中飞出来,直接砸到了黎枫的怀里。
“拿好了,你敢在考场里打瞌睡,我就打爆你的头。”
黎枫在接住荷包的瞬间,便有一股熟悉且冲鼻的香味飘散出来。这枚荷包和顾姒上次转交给他的一样,都是夏南晴亲手做的,里面装满了提神醒脑的药材。
黎枫嘿嘿一笑,珍重地把荷包揣进了自己的衣襟中。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考。等我高中了,就带着圣旨去你家提亲。”
夏南晴羞红了脸,咬着唇瓣欲言又止。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黎枫搓了搓冻红的手心准备进场。就在他转身之际,夏南晴却突然说了三个字。
“我等你!”
黎枫身躯一震,却并没有回头。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这才止住了沸腾的血液。
“你等着!”
他豪气冲天地说了这么一句,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考场。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夏南晴的泪珠子这才终于落到了地上。
与武举相比,文试的竞争更大。
毕竟想要摆脱阶级的束缚,考取功名是最直接的办法。
天下寒门学子十年苦读,为得就是这一天!
足足将近一千名的学子参加初试,却只录取三百人。
也就是每三个人里面就要淘汰两个,这样大的压力,让所有人的头上都像是高悬了一把利刃。
在接受过严格的盘查后,黎枫捧着自己的笔墨找到了自己的隔间。
隔间很小,入口既是出口。里面除了放置一张桌椅外,还在角落中设置了小床和恭桶,桌面上有备用的笔墨纸砚。
考试要进行整整三天,在这三天内,参加考试的学子不能离开这隔间半步。累了就在小床上休息,饭点时还会有人送来清水和干粮。
考场中央有一座三层楼的高塔,四面都是窗户,主考官便会在上面坐镇监督。上百名监考官轮流在考场内值守,一旦抓到作弊的,直接取消考试资格。
随着吉时到来,监考官将明经与明法的卷子一一分发下去。
黎枫拿到卷子后闭着眼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这才虚眯着去看题。
卷子足足有两丈长,但大部分都是空白的。不过这并不代表题目少,只是需要学子门自己把熟记的知识默写下来。
这是殷景熙交给他的办法,在动笔之前先把所有的试卷都看一遍,大致了解试题的难度,做到心里有底。
考试时间有限,先做自己有把握的,剩下的时间再去研究那些拿不准的。
谁知这么快速地浏览下来,黎枫的表情逐渐从凝重变得轻松。这些题不说都能答得上来,但大部分都是殷景熙逼着他背过的。
日头升起又落下,学子们考得头脑发晕,直到考试的最后一日,黎枫已经把但凡能答得上来的题目都写了一遍。
就在他纠结着其中一道明法题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考场上时不时就会路过监考官,黎枫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次传来的脚步声格外繁杂,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群。
就在黎枫准备提笔之际,一道阴影投下来落在他的试卷上。
黎枫抬头,且见主考官宋天睿正带着一群监考官出来巡场,正巧走到了黎枫的隔间门口。
两人目光相交,宋天睿冲他微微一笑。
作为看到熟人时的条件反射,黎枫下意识就要张口。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出第一个音节之时,站在宋天睿身后的一名监考官突然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
“咳咳!”
黎枫骤然回神,随即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悬!
作为考场的规矩,任何考生不得在考试途中与人交谈,尤其是监考官。
倘若刚才那名监考官没有咳嗽,黎枫又下意识喊出了宋天睿名讳的话,那他当场就会被算成作弊。
眼看黎枫并没有上当,宋天睿阴沉地扫了一眼刚才咳嗽的监考官。那人出自工部,是黎彦希的同僚。他刚才及时提醒黎枫不要犯规,也算是买了黎彦希一个人情。
眼看奸计没能得逞,宋天睿也懒得再逗留,直接带着人离开。
这一吓,却是将考得浑浑噩噩的黎枫给吓醒了。他擦了把冷汗,赶紧把剩下的题给答上。
等到出考场,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
近千名学子被憋了三日,一出考场便如同归林的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考得好的欢天喜地,考得差的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黎枫被挤得东倒西歪,好几次差点跌倒在地上。就在他迷失在人群中时,却被一只手摁住了肩膀。
“景熙!?”
黎枫看到熟悉的人,差点没激动哭了。
“哇!你终于来接我了!我可告诉你,那考场的隔间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居然把床和恭桶放在一起,我睡觉都能闻到那个味儿!还有那干粮,每天就发一块烙饼,我家牛都不吃那玩意儿,简直太难吃了!你快带我回家吧,我要沐浴,我要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