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时节已是隆冬,这日天蚕岭外飞来一道遁光,也不停顿,径直落在岭内一座竹屋前空地上。
那场中有个壮实青年,见的来人,忙上前行了一礼。叫了声:“大师兄。”落地的是个着绿色道袍的年轻人,身量不高,长相也是普普通通,正是绿袍,几年下来却是成人了。
他看着那青年却是摇了摇头:“你这厮,怎得半年不见,却是无丝毫长进?”那青年却是古力子,他只摸着脑袋嗬嗬笑,倒没了小时候那股油滑劲。
绿袍也拿他无奈,多次指点他修行,可这人不开窍就是神仙也无法可想,后来也索得由他了。
却是问他师父们可在。古力子答是师娘喂蚕去了,师父也跟去了。绿袍听得这话耳熟,转而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就常这腔调?
差点给气个倒仰。古力子却不觉得有甚不妥,兀自憨笑。绿袍拿这宝货无法,也不理他。
自往竹屋后边行去,走得百十步,绿竹从中,又有个小小竹楼,却是陈先生和师姐的居所。
师姐弟半年方见,自是好一阵言语。瞳娘见绿袍此番闭关出来,竟是修行大有长进,已是炼气九重,离那元神大成只有一步之遥,不由磋叹。
绿袍却是笑言师姐功行难道差了?比自己晚了好几年修行,进展却在自己之上,差的只是时间罢了。
两个说话间,陈子昂自外边游山回来。绿袍见了,忙起身行礼。陈子昂对这个徒弟还是满意的,便自坐了闲谈。
绿袍性子过于急躁,自小养成的习惯很是难改。这几年虽学着修身养性,可不经意间显现出来,因此向陈子昂请教。
陈子昂却是答他,你能意识到就是好事,多多反省,行事前先多想想,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事只能靠自己,别无他法。
因此建议他多去外边走走,多看看。道门中也有炼心之说,他如今炼气圆满,要想进阶元神,却非易事。
直这一关上不知卡住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过得去,海阔天空,过不去,免不了化做一胚黄土。
此时正是炼心之时,不到红尘俗世间打几个滚,又炼得甚么心?当下绿袍便自有了决断。
待得见了风蛮子夫妻,便将这番话说了。风蛮子也赞同他的想法,却是将他出身来历告诉了他。
他収的绿袍为徒后,着实上心,亲自去凡俗中将事情始末查了清楚,他父母早是在当年死了,他那仇人现在大都做着高官。
绿袍得知,心中自是感激师恩深重,至于报仇之事,倒反而不是十分放在心上。
左右不过一介凡俗,管你多大官位,寻着了,赏他一把粉儿就是了。他自幼在天蚕岭长大,父母面都未见过,哪能有多少感情,反倒是师父师娘对自己呵护备至。
当下便收拾打点一番,因着是去游历,总不能脚不着地,一路飞过去,自也有些东西准备。
古力子闻得此事,却也叫嚷着要去。他从未出过南疆境地,往常听得胡,冷两个师兄说道中原繁华,早就向往不已。
在他想来如今有着这机会,又有大师兄带着,天下哪里去不得?当初风蛮子収他,更多的是抱着给绿袍做个伴的想法,能有成就故然好,成就不了也由他,对他并没太多指望。
到现在也看出来,他实在不是那材料,天天在眼前晃,看着也心烦,索性一发打发他去,正好给绿袍跑腿。
这下,看得其他三个也动了心,却被天蚕娘骂道,都走了,谁给老娘跑腿干活。
胡,冷两个自老老实实不敢吭气了。瞳娘却还待去自家师父那撒娇,却被绿袍调笑道,师姐这么个天仙似的人儿跟我出去,只怕是要被人拐了去,自己可没地哭去。
瞳娘被他这么一说,红着个脸躲起来了。师兄弟御遁光北行,出了南疆地界,见得人烟多了起来,便在个僻静处落下,缓缓步行。
一路走了几日,却是遇到桩让人哭笑不得得事。因着古力子长的三粗五大,就拿去做个镇宅门神都不带化妆的。
每每人们见着,若人少,自躲避不及,若人多,倒是围观起来,直如看怪物一般。
古力子虽是憨厚,气性甚好,可到底也是炼气士,多得几次,也不免发怒。
倒是绿袍看他神色不对,止住了,不然岂不是场风波。古力子不到自己模样过于丑了些,只气鼓鼓得说这地方人不地道,欺负外乡人。
绿袍但笑了笑,倒也不会去说他。只是自己出门历练,现在人们见了连门也不让进,师兄弟已是荒野中过了几宿,这还须想个法子才好。
想到陈先生曾说,外边行走,医者颇得人敬重。便改了装束,做了个游医,再让古力子拾掇拾掇,让他人前少开口,对人只说是自己収的蛮奴,如此到也少了些呱嘈。
他做了游医打扮,少不得有人寻他看病。绿袍随着陈子昂读书,倒是得了他一身本事,再者风蛮子虽是玩毒的,可久病成医,这做徒弟的自也学了些,绿袍本人又是炼气九重的大高手。
反正药医不好的就用道术治,故此上倒也无有甚么纰漏。他看着这样效果还不错,索性做起医生来,一路北行,但凡遇着了病人,自便出手救治。
他是修行中人,自不会在意几个蝇头小利,人家给些酬劳药费,他自接了,若没有,他也懒得问。
那些得了他恩惠的,自有那有心的,为他扬了些子名,自此上在南北两路倒是闯出了些许名声。
因着他治疗刀疮药箭手段了得,就连那地方诸侯陈友谅也曾许以高位,想请他做个随军军医,绿袍哪会理他,只推说要去大都寻人。
经此一来,他算得是名动一时了。师兄弟二人过了江,但见得千里人烟少,尸骨弃荒野,连年战乱,只剩满目疮痍。
古力子则是大骂胡聪,冷峰不是好人,还说甚么中原繁华,只比南疆都不如。
绿袍则道,倒不是骗你,实在是你来得不是时候,若为经战乱,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确是繁华之所,远非南疆可比。
古力子不服,说绿袍自己也没来过,怎么知道。绿袍却是捉弄他,说是陈先生说的。
古力子果然问自己怎么没听先生说过。绿袍说是在古力子读书睡觉时,先生谈过这些。
古力子连骂绿袍也不是好人,只会欺负师弟,却怕师姐。倒是让绿袍无从反驳。
两人说笑而行,这日途经一个庄子,因见天色以晚,便去投宿。那庄子建在一处高岗上,四面修着丈多高的土墙,土墙外还挖了深沟,四边还建着几个塔楼,直如个小小城池。
此时庄门早早关闭了,塔楼上也见得有人走动。到得门前拍门,那门上却开了个小窗,此时大概是听得声响,小窗打开,露出张黄须鼠茎,尖嘴猴腮的脸来。
却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疑惑的打量了师兄弟一番,扬着下巴问道:“做啥的,哪儿人?”绿袍上前做了一揖,道自己是个游医,后边的是自己的仆从,路过此处,因见着天晚了,因此想借个宿处。
那人听了,却是冷笑道:“看你两个贼样,也好拿这话来哄俺,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干什么的,能被你们骗了?快滚!要再呱嘈,乱箭射死你们。”说完也不待绿袍回话,咣当一声将那窗关了。
只留下师兄弟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待回过神来,却不是无缘无故给人骂了去?
绿袍纵了纵眉头,却是没说什么。古力子却是火了,道是区区一介凡人,竟敢如此无礼,真当爷是泥捏的不成,就待上前理论。
这时却是传来一阵马蹄声,循声望去,远远来了十余骑。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