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老怪年久成精,如何不明白这女娃的意思。摇头道:“事以至此,再难扭转。你母亲虽在峨眉那些人看管之下,脱身倒是不难。可她如今肉身已失,只能凭借元神修炼,将来怕是只能入那神道了。近来风传,峨眉掌握着那升天之阶。于你母亲来说,倒是条捷径。再者只要你师祖极乐老人尚在人间行走,谅来他峨眉也不敢弄鬼。我若插手,最多也就是将她救出来,于她无益。总不能送她去轮回中走一遭,到头来能不能步入仙途尤未可知,反倒害她千载修行化做了流水。”
秦紫铃知道老怪所言也是实情,心系其母,神色有些凄然。秦寒萼听得,却道:“绿袍师叔,要不您収我们姐妹做徒弟吧。我和姐姐多次去东海探母,人都见不着不说。偏有峨眉那几个牛鼻子、秃头不时来聒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姐妹将来要入他峨眉门下。姐姐几次拜师,却又一味推诿。那帮人破规矩一大堆,好似谁真个稀罕他们。若不是母亲在他们那里,哪个愿意多理会那几个老东西。”
秦紫铃还是想得周全些,知道妹妹这话有些不妥当,只也不好说她。却听绿袍淡笑道:“你姐妹两个资质是顶好的,若无宝相道友这桩事,你们肯入我门下,我是求之不得的。可现如今却是不行,总不能你母亲身在峨眉,你两个却入我百蛮山。要知道我和他们是对头,迟早要做一场的。到那时你们母女如何自处?”
秦寒萼闻言,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嘟着嘴不出声。秦紫铃心细些,问道:“绿袍师叔难道和峨眉那些人有过节?怎么没听人说过?”
绿袍老怪笑道:“若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之局。可他峨眉是霸道惯了的,这两百年来有多少异派人士死在他们剑下?何曾见过他们容人?我百蛮山虽远居南疆,难保不会被他寻上门去。我也不是个束手待毙的性子,也只好周旋一二了。”
几人谈说间,却见洞口跑进来一对白兔,很是肥硕可爱。老怪只当这是秦家姐妹养来玩的,倒也未在意。崔盈倒底是个女子,心细些,见这对兔子自顾跑进来,就窝在玉几下不动。这洞中并无兔子爱吃的青草,也不见它们向主人求食,心下有些奇怪。窥得秦家姊妹见了这对兔子也不去逗它,全然不似见了谷口那独角神琳的神态。
秦紫铃倒还神态自如,秦寒萼却现出了恼怒之态。作势要赶它们出去。可那对白兔老神在在的伏在那,动也不动。见此心中一动,笑道:“寒萼妹妹,姐姐这近百年未曾进过饮食。此刻见了你养的这对玉兔很是肥腻,不觉勾动了馋虫。让妹妹见笑了,不知能否给我一只,烤了解解馋?”
她三个本就由绿袍老怪引见过,姐妹相称。崔盈又和秦寒萼谈得来些,故此问她。绿袍老怪闻言愕然,不道自家这徒弟还是个吃货。眼见那对兔子有些灵性,很有些萌呆。连老怪都生不出烤来吃了的念头,直是焚琴煮鹤。暗叹崔盈这货怕是和家里那青草丫头真有得一比,回头让她们凑做一对得了。
秦寒萼闻言,先是一喜,就差点雀跃答应,最终想到一事,方把这高兴劲按捺下来,耸拉着脑袋答道:“这对兔子是前几年到东海时,正遇上妙一夫人,见我说起山居无聊,托了人送来的,不好拿来送给姐姐。要不我让神鹫去抓个鹿来烤了吃,可好?”
绿袍见了她这神态,却有些起疑。却听崔盈道:“外边那些蠢鹿有甚么好吃的,就这家养的好,干净!”
听得老怪脸上直抽筋,见秦家姊妹望着自己,本待出言解围。不觉眼角微微一跳,眼一转,哈哈一笑道:“给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饿了。今天就老着脸向你姐妹讨了这对兔子烤了吃,你们看如何?”
秦家姊妹对视一眼,见这绿袍师叔睁眼说瞎话,哪有修道人会喊饿的?看来是铁了心要吃这对白兔了,倒也无有不可。秦寒萼见姐姐点了头,倒热切起来,帮着取柴点火,忙活起来。
那对傻兔子本当也有些通灵了,却不知何故,也不会跑了。任由崔盈、秦寒萼轻轻捉了炮制起来。四人将兔子烤了,这兔肉也没多少味道。绿袍老怪、秦紫铃只是略微沾了一点。大半倒进了秦寒萼的肚子,崔盈反没她吃得多。
秦家小妮子吃完兔子,打着饱嗝,乐呵呵的道:“姐姐说要修行,天天吃素,嘴巴都淡了。老早就想烤了这兔子来吃了,也省得它们老跟在后头盯着,烦都烦死了。”
崔盈噗哧一笑,道:“难道这兔子还能盯你的梢不成?”
秦寒萼正要答话,却听得绿袍老怪冷笑一声,冲着谷中一处淡淡的道:“阁下藏头露尾听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出来露露脸了。”
三女都是一惊,顺着老怪发话方向看去。却见那里凭空冒出个白发白须的矮小老头儿,模样干瘦老丑。
这人干笑一声,大刺刺的走过来,冲着绿袍老怪略一拱手,道:“听闻绿袍道友连渡三劫,果然了得,小老儿朱梅有礼了。”
绿袍老怪闻言,面沉如水,正要说话。却见那老儿将他掠在一边,大模大样的在训斥秦家姊妹:“你两个好大胆子,连白逸谷前辈送你们的仙兔也敢烤了吃掉。这般胆大妄为,真真是孽根不改,如何对得起你们母亲和诸多师友的期望!”
他尚还待说些什么,不防右脸重重挨了一记响亮耳光,将他嘴边的话头打回了肚里。只打得的这朱老头儿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半天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见绿袍老怪左手托着右手背,大拇指正揉着左手腕子,双眼却冷冷盯着他。
朱梅怒极,怎么也不信这人敢这般无礼,怒道:“绿袍老怪,你竟敢偷袭我?”可一开口却只觉得口中疼痛,说话漏风。这老儿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望着绿袍老怪的眼神更是怨毒。
绿袍赏了这人一巴掌,心气也平和了一点,冷冷笑道:“本座打得就是你这不知尊卑的东西,莫不成你这没大没小的还有说道不成?”
朱梅怒极,那几根三羊胡子都气得吹起来了,就想放剑动手。只见得眼前一花,左脸上又重重挨了一下。这下绿袍老怪怕震疼了手,倒没使那么大力,只这样那老儿也嘴角见了血。他挨了这一下,剑也就放不出来了,整个人都有些懵懂了。他也不是个没一点眼色的,第一巴掌还可说是绿袍有偷袭之嫌。可第二巴掌躲不过去,方知眼前这人远在自己之上。要知道绿袍老怪人仍然坐在原地,动都没动。心下虽恨,到底不敢放出剑来。
却听得绿袍老怪淡淡道:“你和长眉如何称呼?”
朱梅虽不知这人何意,也只得老实答道:“那是先师。”其实这人最多算是长眉真人记名弟子,后又转投别派,这般说也算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绿袍老怪呵斥道:“本座和长眉真人师弟邓隐平辈论交,弟兄相称。你既认长眉为师,见了本座却是大刺刺的一点礼节都不懂,他平素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老怪这话倒是笔糊涂账。他和朱梅派别不同,对方也算一教之尊,一般是不好这么算的。不过较真起来,他这说法也不算错。毕竟长眉和邓隐是实打实的师兄弟。峨眉派本就是讲辈分较严的,就让这朱梅称老怪一声师叔也是说得通的。
这朱梅平素只有他拿辈分压别人的时候,何曾想到也有人家拿辈分来压自己的一日?有心抬出近来拜的师父水晶子出来,可也知道那名头只能唬弄些后生晚辈,在这人面前只能徒增笑料。眼见打也打不过这老怪,想逃也有些不敢。这紫铃谷到底还有些禁制,出去也要费些手脚的。平素也还罢了,可眼下有这绿袍盯着,可不大顺当。
百般无奈,只得以见师长礼节拜过绿袍老怪。老怪乐呵呵的受了一礼,又让他和崔盈以平辈礼节见了。秦家姊妹另有师承,以后还有求到峨眉之处,绿袍老怪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这老怪端起架子,对着朱梅好一番训斥,打发走了了事。自和秦家姊妹说话:“这人向来自诩诙谐,好以大欺小,从不知脸面为何物。此番被我教训了一番,自己怕也不敢来寻我为仇。只是你们姐妹却要留心。”
秦家姊妹这一阵子本就看呆了眼,想起往昔母亲说她们若有难可去百蛮求助。只是素来未曾听过百蛮山名头,尚还不敢深信。可此刻见了那峨眉名宿,青城当代掌教给训得和个孙子一般,无不叹服母亲有先见之明。
秦寒萼心思活些,暗中一个劲拿这位绿袍师叔和自家师祖极乐童子比较。心下嘀咕不知是哪个强些,只因她修行多年先前见得最强的就是极乐真人了。这妮子是个藏不住事的,想到就问了出来。
绿袍老怪摇头一笑:“极乐老儿千载修为,岂是易与?他那人头脑有些不清醒,没少受人愚弄,道行再高又有何用?”
绿袍老怪这话等于没说,秦寒萼自然不大满意。拿出乃母真传,仗着辈分低,撒起娇来。直恨不得撺掇着绿袍老怪去和极乐真人扳扳腕子,她好看看热闹。
老怪登时就觉得头大,笑道:“你这妮子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你这性子以后进了峨眉怕还有些苦头吃。我这番来此见你们姊妹,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串手珠就给了你吧。这是昔年一位高僧所赠,到我手头也有二百余年了。带着对抵御外魔有些好处。”
自手腕上取了串木珠子递了过去,却是昔年天竺僧人送他的两串珠子。绿袍给了一串与瞳娘,自带了一串。此时见秦寒萼性子跳脱,怕她将来有甚灾劫,便给了她,用做防身。
秦寒萼喜滋滋的接过去,却不识得,见是木头雕的,憋憋嘴,不甚看重。秦紫铃却见闻多些,问道:“绿袍师叔,这宝珠是不是天竺神木婆娑木制的?”
绿袍点了点头,将珠子来历略微说了说。秦寒萼得知,兴高采烈的带在腕上。秦紫铃也替妹妹高兴。老怪一摸身上,他老人家也着实没甚拿得出手的了。转头对崔盈笑道:“日前不是在幻波池得了些宝物吗?且拿出来,让紫铃选几件,不然她得怪我偏心了。”
崔盈不道还有自己的事,心下腹诽不已:姑奶奶拜师时可不见你分毫东西,幻波池满洞法宝也懒得去取。还是姑奶奶求着才拿了些,那会儿装清高,这会倒知道算计我这点家私去充大方了。
她手上却也不慢,将那所得宝物尽数拿出来,摆在桌上,笑道:“都是些小玩艺儿,你们姐妹看看喜欢哪个,拿去赏玩就是。”
手心倒暗藏了一枚小小的黄玉钥匙,却是她久居幻波池,知道些底细,特意留下不表。
秦紫铃本不缺宝物,要待推脱,可碍着老怪情面,取了几口细小针钉之类。秦寒萼却看中了一个小巧马车,也自拿了。
绿袍老怪见也差不多,取出两片婆娑灵叶,又在上头各封印了一道大五行灭绝神雷给了两女。道是但有事只管往百蛮山寻他,携了徒弟,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