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回到老人住的房子,还没来得及招呼大家离开,那伙人已经到了门外。
来得好快!
“喂,老头,不要躲在里面,老子又回来了!”花格衫极是嚣张,高声嚷着。
“淇淇,你待在屋里,没听到我叫不要出来!”老人拿起黑木棍,神色严肃地对孙女说道。淇淇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光。
我招呼大傻它们五六只能斗的狗儿,紧紧跟着老人,唯恐他有什么闪失。老人回头看看我们,脸上竟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唉,老啰老啰,还要狗儿护着……”
老人嘴里念叨着,拄着棍子走出屋子,神情镇定,没有一点儿担心害怕的样子。
“老头,胆子够大的,还没跑啊,老子以为你已经跑了呢,那样的话,老子今天不就没得玩了?哈哈!”七八个年轻人手拿钢管、长刀,歪着膀子瞧着老人,那个花格衫更是狂得不得了,用手拍着钢管,得意地大笑。
我忙示意狗儿们呈扇形散开,护在老人的周围。看这个情形,今晚又不免要大战一场了。
“年轻人,你父母从小没有教育过你,要懂得尊敬老人吗?”老人语气沉稳,人也沉稳,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哟呵,还教训起老子来了?嘿嘿,老头,你先给自己拜拜佛求求神吧,明天早上能不能看到太阳都是问题,哈哈!”
“哈哈哈……”另外几个年轻人也大笑起来。
“是么?我倒是不太相信。既然这样,那老头子我今天再帮你们的父母教育一下你们,让你们多学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老人还是语气淡定,悠悠说着,我发现他整个人陡然间发生了变化。腰一挺,驼着的背不弯了;下巴扬起,脸上发出一层异彩,充满了坚毅与自信。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再是昏黄黯淡了,眼神灼灼,竟然射出两缕精光,像是实质化了,直刺对面这一群狂妄的年轻人。
“哟,老头,你还会变魔术啊?”花格衫也感受到了老人的变化,愣了一下,嘴里却不放松,“你看看我们有几个人?就凭你一个糟老头子,再加上几只野狗就敢跟我们作对?哈哈哈……”
“是吗?”老人昂起头,眼睛望着天上,目光似乎投入了无尽的星光里,像在沉思什么,“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年轻人,这样吧,要是你们赢了,随便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老头子我侥幸不输,你们就要跪下来向我尊称一声爷爷,以后再也不来骚扰我和这些狗儿。怎么样,答不答应?”
“哈哈哈……”一群狂妄的年轻人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比刚才更放肆了。两个性急的家伙扬起钢管,想要冲上来直接动手。
“没问题!”花格衫倒也干脆,满口答应了。在他看来,今天是不可能输给一个糟老头子的。
“那你们准备好了。”
老人说着,手里一动,黑木棍微微扬起,对着前方。刹那间,我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上发出来一股强烈的气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像极了我在大清时所见到的那位奇人,驼背老人,对,就是驼背老人那种神态!
这时,我知道今晚没有我们几只狗儿的什么事儿了。
再看对战的双方,都开始动了。年轻人急躁,蹬腿摆手,冲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劈和砍,三四个人已经冲到了老人的前面。这位老人呢,看似不慌不忙慢悠悠,实则张弛有度,以慢制快,脚下穿花一般,右踏一步,左移两下,在人丛里游刃有余。
“当啷!”黑木棍一抖,一把长刀掉落在地上,跟着是一声痛呼,一个年轻人捂着小腿,尝到了轻敌的后果。
“笃啷啷……,”又有钢管掉了,接连地掉了,管子的主人无一不是抱着手脚蹲在地上,痛得瑟瑟发抖。
没几下功夫,三四个年轻人都败了,败得有点莫名其妙。
“呀——,”看到形势不妙,花格衫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第一个也冲了过来,手里的钢管乱舞着。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往前冲。
可惜,冲得越快,败得也越快,又是一阵武器掉落和尖声叫痛的声音。再看“战场”上,除了老人还像一座山一样站着,七八个年轻人蹲的蹲,坐的坐,全在地上了!
“太、太厉害了!”
猛子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低声惊呼,我们几个同类听得清清楚楚,它也说出了我们的心声。除了我之外,狗儿们何曾见过这般怪异的场面?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居然全被一个看上去瘦弱不堪的老头子击败了!
我也没想到老人的战斗力会有如此强悍,要是知道他有这么厉害,我那时候还跳河干什么?呵呵,看来我也被他蒙蔽了。
这真是一个谜一样的老人,他为什么会流落到乞讨的地步呢?我看着耸立如山岳般的流浪老人,心里满是疑团。
狗儿们都惊呆了,连叫唤一下都忘了。
“老爷爷,我、我们错了,冒犯了您老人家,请您老手下留情吧!”花格衫倒见机得快,马上意识到自己遇上了高手,“噗通”一下跪倒了,趴在地上连连弯腰鞠躬,嘴里还讨着饶。
“你说,你们真的知道错了吗?”老人还是那么威势十足,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外貌,被他强大的气势震摄。
“老爷爷,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这群年轻人从短暂的震惊中醒悟过来了,纷纷趴在地上,嘴里讨着饶。
“年轻人,记住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莫要张狂失了自己,吃了大亏可就来不及啰!你们走吧,记住我的话,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老人气定神闲地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缓步走进屋子,再也不看那些年轻人一眼了。
“快走,快走!”花格衫等人捡起地上的武器,互相搀扶着,打着手电,一瘸一拐地走了。我凝神探察了一会儿,他们的确走了,没有丝毫逗留。
“爷爷!”淇淇看到老人进去了,伸着手迎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老人慈祥地笑着,拍拍孙女的脑袋,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哈着腰,驼着背,是一个纯粹的暮年之人。
通过刚子的讲述,狗儿们很快都知道了外面的情况,它们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老人,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特异之处来,最后又失望地摇摇头。老人浑不在意地说着话,再次替几只伤重的狗儿检查和上药,还是那么细心。
该睡觉了。躺在地上,我与大傻、刚子它们对视了几下,它们的眼里都是不解,还有之前没有消失的不可思议。我朝它们微微一笑,安慰它们不必多想,情况会好起来的。
这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远处的天或地上,有一团金色的亮光在闪,仿佛召唤着我,可是走啊走啊,就是走不到金光的地方。我浑身走得酸麻不已,始终没有到达想到的地方,一直在黑暗里走走停停跑跑。恍然间,头顶有凉风拂过,抬头看时,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我是被一阵狗吠惊醒的。
“汪汪,大黄大哥快来,有人来了!”大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很急迫的样子。
我翻身起来,疾窜而出,看到了站在晨光里的大傻,也看到了前方走过来的两个人。大傻是我昨晚安排在外面守夜的,而走过来的也是昨晚的熟面孔——那个花格衫青年。他今天换了一身打扮,圆领短袖衫和水洗布的牛仔裤,脚下是一双运动鞋,很清爽利索。与他一起来的是另一个年轻人,受伤不重,也是一身简洁干净衣衫。
我与大傻齐齐守在门口,不让他们靠近。
两个年轻人在前方五六米的地方站住了,看着我们。
“两位狗兄,我们今天来没有恶意,你们不要咬我们噢。”花格衫(现在没穿了,叫惯了,还叫这名字吧)向我们摆摆手,很客气的模样,然后冲着屋子里朗声叫起来:“老爷爷,我,我是昨晚做错事的小子,今天特意来给你们道歉来了!”
旁边的青年手里摇了几摇,一个大大的袋子提在他的手上。我眯眼一“看”一闻,里面全是吃的,口水不由流出来了。
“年轻人,我不是说过再也不要来了吗?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老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不温不火。我“看”到他已经起来了,正在为孙女淇淇盖着踢翻的薄毯子,头也没抬一下。
“不是,呃,我没忘,我这就是想向您老人家道个歉,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请您老原谅!”花格衫的态度已经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边说还边弓腰。
“不用了,只要你们能真正知错,比什么道歉都有用。好了,你道歉也道过了,现在可以走了!”老人还是不客气。
“呃,我是想……”
“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快走吧,你说了也没用!”
“那,那好,老爷爷,我这里买了一些吃的,请您一定要收下。我放在外面,您自己拿吧。”
花格衫从旁边同伴手里接过袋子,又掏出一张报纸在地上铺好,然后把吃的轻轻放在上面。放好了,他抬头看了看屋子,没看到什么,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没说话,示意同伴回去。
很快地,花格衫二人走进巷子不见了。
“哦,有吃的啰!”小宝蹦跳着跑出来,向着那包吃的跑过去,后面是笑眯眯的老人。他的脸上,似乎升起了一轮金色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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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狗语录二十六:巧蕴于拙,伟大藏于卑微,越是稀松平常里,越有你料不到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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