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女魃?”汤九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什么?”齐明觉一愣,没反应过来汤九再说什么。
“没什么。”汤九挠了挠头说道。
这是个很奇怪的世界,奇怪于惊人的相似。相似的礼仪和语言文字,甚至是几乎一致的历史。这里是九州,人们自称是黄帝族裔,炎黄贵胄,先后经历了数个帝王和尧皇的统治,有夏,有商,现在正统归周!
但,毕竟是不同的。
太大了,这世界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仅仅汤家村所属的,老人们常说的小到没品级的蠡国,南北距离都得用万里来计量;这里有人的手臂是无数细小的绿色蝌蚪状符文缠绕着的,有人能凭空凝活火,有人能飞天遁地;这里有朱雀,有黄金神龙,有九头相柳;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活生生的仙,有长生路!
正因为打心底里知道这世界的不同,所以即便这玉牌上的女子和山海经上黄帝女魃的形象几乎相同,汤九也不太确定这女子就是黄帝女魃。
汤九盯着玉牌,有些心不在焉。眼前这玉牌中酷似黄帝女魃的青衣女子没由来地让他心底不安。
“咦!?”
玉牌上的女子眼中突兀地冒出了点点红光。似乎对“黄帝女魃”这个名字有着莫名的感应。
“啊!!”
汤九一把甩开玉牌,却是那女子眼中的红光在眨眼间就已经大盛。就在玉牌沿着抛物线向下落去的时候,红光竟已经化作丝丝雾气,蠕动着把玉牌包裹了起来!
“快跑!”汤九大吼一声,就要抱起三丫头逃跑。这一点点蠕动着,一点点弥漫开来的红色血雾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
齐明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团血色的雾气在半空中蠕动着,一点点壮大着,对汤九的吼声没半点反应。汤九怒急,这个傻蛋,此时不跑留下来看戏啊。他猛地扯住齐明觉的手臂,就要拉着他跑起来。
这一拉之下,才发现不对,他整个人都已经僵硬掉了,汤九扯住他的手臂就跟握着一块石头似的,僵硬无比。
“和尚!小妹!”汤九一颤,却是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三丫头也同样僵硬无比。汤九只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寂静,变得无比灰暗,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摸到了三丫头脖子上的大动脉,随即长出了一口气,脉搏还在,他们并没有死去。
还没等汤九想清楚为什么自己没事而他们两人,甚至连小狗盘子都变得宛如石雕,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稚子!”
汤九一僵,浑身寒毛竖起。
一个少女浮在半空!
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广袖华服,乌黑的秀发挽成发髻,漆黑的瞳孔仿佛能夺魂魄,脸蛋微微有些婴儿肥的少女,就这么突兀地浮在半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汤九。
那由玉牌化成的血雾已经消失,却是凭空多出来这么一个诡异的少女。看着少女那似曾相识的脸容,又看到少女长裙后边浓厚的血雾中,浑身血红干巴巴的怪物时隐时现,汤九心脏一阵阵抽搐着,大量鲜血涌上头脑,撑得他有些发晕。
这分明就是玉牌中的那女子!
少女看着汤九,再次开口道:“吾名魃!”
魃!
黄帝女魃!
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
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
传说中黄帝之女,旱神魃!
汤九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嘴里一阵阵发干,两腿微微颤抖着,有股转身逃跑的冲动。当有一天传说中的仙人突然如此诡异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感到的不是兴奋,而是莫名的恐惧。
正如诗人所说,我们信仰上帝,但没人会乐意去见上帝。
“吾知汝!”
青衣女孩看着眼前紧张无比的汤九,依旧用那不急不缓的声音自顾自地说道。
汤九此时根本没心思听她说什么,浑身的力气都被他用来压抑双腿的颤栗了。
女魃看着汤九目露恐惧,脸色微微发青,甚至牙关都在不自觉地上下磕碰着,双眉皱了皱,用她那似乎永远不变的语气和语调问道:“汝何惧之有?”
女魃皱眉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汤九越发紧张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随即一愣,感觉到了怀里依旧僵硬的妹妹。
妹妹,和尚,大哥,阿娘,还有隔壁虎叔,村子里的人们。这些是他的朋友,亲族,是他醒过来后一直支撑着他勇敢活着的动力。要是没了……那还怎么愉快地吃饭?
“你把他们怎么了!?”汤九大声吼道,恶狠狠地的眼神瞪着女魃,仿佛她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无妨。”女魃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道:“汝之仆从自有传承,我不会伤他们。”
女魃却是把和尚几人当成了汤九的随从。
不等汤九再说,女魃接着说道:“吾父曾言,吾之生,皆因汝之生,汝之路,当为吾之路。”
“今日施恩于汝,明日吾族当能重新上路。”
青衣女孩说着,也不顾汤九惊叱的脸色,不再看向汤九,反而扬起头,微微张开双臂,舞动着青色的衣袖,仿佛梦呓般喃喃道:“如此,当遵尧皇之言,以吾之灵,启汝之路!”
没等汤九有所反应,天地骤然变色!
一片片的血色云朵凭空出现,就像是一块块癣疾,无比迅速却又清晰可见地遮蔽了整个天空,夕阳光本就橙红,透过血云照到地上,更像是血浪滔天!
“咦!?”
天地间不知多少大能者发出了惊异的声音。
“好强的凶煞之气!”
整个蠡国和大半的霍国瞬间都被漫天的血云遮盖住了,铺天盖地的血色狂涌而来!其中的修士,无论强弱,皆尽被压制在原地,浓浓的凶煞之气让他们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仿佛下一秒便会命归黄泉!
无数的修士红了眼,粗了脖子,怒吼着冲天而起,无数的刀光剑光,无数的法术光华直冲云霄!
想要我的命,来换吧!在这漫天血云带来的死亡气息面前,无数的修士激发了保命的手段,拼死一击。
无数的血云瞬间被绞得稀烂,太阳光从一个个漏洞中洒下,并渐渐增多,很快,天空再次回复了它本应该有的颜色,遮天蔽日的血云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漫天血色出现到消失的短短一盏茶时间里,女魃裙下的那诡异影子逐渐凝实,血红色的怪物张着嘴,接连吐出三个血团,有两个分别没入三丫头和齐明觉体内,另一个却是一闪落入了后方房舍内。紧接着,怪物露出两颗狰狞的獠牙无声地咆哮着,一头扎进了汤九体内!
汤九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迷糊,身子软倒在地。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听见女孩那男性化的声音说道:“汝之烘炉与圣皇之弓皆在山中,可速取之。”
女孩轻轻呼出一口气,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
此刻,漫天的血云早就随着那干尸般的可怖人偶消失得一干二净,黄昏的阳光照着女魃清秀的脸庞,一抹幅度极小的微笑如昙花一现般闪过,她抬头看天,眼神却好似看穿了这重重虚空,盯向了莫名的某处。
“吾族之皇代代相传,注定香火不绝,汝等跳梁小丑,何足为虑。”
……
在九州上空,不知多高处,有一处广袤却又无比荒凉的土地。
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土地上,荒凉无比,没有动物,没有植物,除了狂风的咆哮声和震天的雷鸣,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这片土地的正中央,有着一座简陋无比的茅草小屋。乍看之下普普通通,没门,没窗,让人惊叱的是,无数的天雷劈在小屋上,却连一根茅草也没有击起,一道道电光流水般从屋顶泻下,没入脚下大地之中,就像是给草屋披上了一件雷电披风。
此刻在这漫天的雷海之中,一位身穿一身玄色华服的老者,背着双手凌空而立。
“轰!”
陡然间,一声盖过满天雷鸣的巨响,雷劈不动的茅草小屋一阵剧烈的震动,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散架。半空中的老者浑身一颤,忍不住掩嘴咳嗽了几声,待摊开手一看,却是咳出了血来。
“哈哈,太鸿匹夫,这一下可还受得住!”茅屋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
“咳!”被称为太鸿的老者再次咳嗽了一声,略微苍白的脸上却反而浮现出了一丝讥笑。
“你又有什么可以得意的,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两千多个宇纪,抽皮扒筋,莫非就好受了?”
“哼!”男子似乎被戳中痛处,原本让人如沐清风的声音顿时有些狰狞:“那又如何?!”
“轩辕这囚天之阵莫非还能困死我等不成!?”
“轰!”又是一声巨响,似乎是那男子在小屋内做出了攻击。
“哈哈!看看,老匹夫,不需多久,孤就能冲破这囚天之阵了!”
“尧皇远去,新皇未出,到时孤破封而出,谁能挡孤君临天下?”
“哼!”太鸿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老夫忘了告诉你,圣皇女遗留的灵识刚刚消失了。”
屋子内,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突兀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哈哈哈!”太鸿突然在半空狂笑出声,他笑得是那么癫狂,甚至都笑得流出了眼泪。
“王道微缺之时,自未知之处而来,两族血脉为根,魃之精血为引,以自称天神者为烘炉,吾族的第五位皇!”等得他笑够了,太鸿这才有些得意地对着小屋说道:“尧皇之测,你张百忍应该没忘吧?”
张百忍?如果汤九在此,免不得又是一阵吃惊。
张百忍,传说中经万世劫而成尊位的玉皇大帝,此刻竟然是阶下之囚!
“哈哈!”太鸿又笑着说道:“你又怎么可能忘记,你又怎么敢忘记!?”
“四皇之后,又有五皇将出,吾族香火传承,万世不绝!天神?汝族合该受这万世囚禁之苦!”
“轰!轰!轰!”茅草小屋疯狂震颤起来,似乎里面的玉帝发狂了。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只要孤逃出这里,孤一定可以杀死他!”
“只要孤逃出这里,孤誓杀尽尔等!孤定亲率大军尽屠尔等!”
茅屋剧烈震动着,似乎随时都会伴随着玉帝的疯狂咆哮声散架。
“囚禁吾族,视吾族如猪狗牲畜,予取予夺!孤必报之!孤誓报之!”张百忍的声音越发疯狂,三分的恐惧,七分的狂怒。
太鸿在雷海中冷笑着,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不再理会陷入癫狂之中的玉帝,缓缓闭上双眼,凌空盘膝坐下,自顾自调息起来。
“轰!”劈在茅屋上的雷霆越发频繁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越发密集。
相隔数十里之外,同样是一处雷海,同样是一座茅草小屋,同样是疯狂的咆哮声和身穿玄色华服的人;再数十里,又一处雷海,又是一座茅草小屋,又是一个身穿玄色衣的人。
放眼望去,这荒芜的大地上,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茅草屋,这些茅草屋上方都有一片雷海,雷海中都有一个身穿玄色华服的人。所不同的是,雷海有大有小,半空中的人或是老者,或是青年。
从这无数的咆哮声中可以发现,这些半空中的人有着一个同样的名字,太鸿。
大地中央处那与玉帝张百忍针锋相对的老者调息了一阵,蓦然睁开双眼,开口说道:“是时候了,唤醒钧儿,让他去寻五皇!”
声音不大,却是传遍了这片大地。
“让他带着打神鞭,在五皇没成长起来之前,不要让那些放出去的恶狼打扰到他!”
此话一出,茅屋中的玉帝一顿,紧接着更加疯狂的咆哮声响起。
“太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