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高大的武士站在山岗上,双手拄着长剑,余晖照在他身上,整个人好像融化在了烈火般的阳光里。
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披风随着风轻轻摆动,武士抬起头看着残阳,褐色的头发披撒在肩膀上,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眼中映出的是那一轮红日,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久久的看着,直到太阳落山。山岗下是穿着灰色藤甲的士兵,他们看着山上的那个人,眼神一样坚定,半跪在泥泞的土地中,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他们是最勇敢的武士,他们手中的刀已经钝了,但是依然能够砍下敌人的头颅,他们的战马并不是绝好的良驹,依然能够将敌人斩落马下,他们身上流着血,但是他们的眼神坚定地像是亘古不变的顽石,因为他们愿意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他们坚信他们心中的理想会化作烈焰将整个天下烧尽。
宓坒转过身看着跟随着自己得士兵,将手中的长剑缓缓举起,他的动作很慢,很坚定,山下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他胸口的护心镜已经碎裂,碎片扎进胸口,他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他举剑的手很稳。“我们赢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并没有传的很远,但是所有的士兵都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他们将持刀的手放在胸前,好像举行着古老的仪式,天地间只剩下庄重。
他们脚下是敌人的尸体,失去焦距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天空,很蓝,像水洗过一样,可惜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开元六年的秋末,一场改变整个天下命运的战争随着后周十万大军的覆灭结束了,天麓山脚下的每一寸泥土都被鲜血染红,半月之后后周都城陷落,这是大胤八百年来第一个覆灭的诸侯国,也宣告着,大胤王朝彻底失去了对天下各诸侯的控制,而遥远的东方的前唐则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史书上记载这场战争为乱世之战,而一切不幸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乱世的战火从此在整个天下蔓延,将一切烧成了灰烬。
入冬后的汴梁城下了第一场雪,整座汴梁城变得雪白一片,高高的宫墙内却是没有半点积雪,便是连屋檐上的积雪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好像根本没有下过雪一样。
鸿胪馆内闵蓝看着渐渐枯萎的秋海棠有些莫名的伤感,在休国这个时候秋海棠的花期还没有过,正是开的最好的时候,可惜现在已经快要枯萎了。
鸿胪馆里的人对她都很好,可是她依然觉得孤独,陈国主经常来这里看她,也会带一些大臣献上的蹊跷东西给她,就好像书柜上摆放的琉璃灯一样,点上蜡烛之后整个盏灯旋转不停,散发出绚丽的光彩,实在是难得的珍玩。
可惜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半个月前南宫吟就已经回去了,临去是南宫吟对她说:“郡主虽在陈国,但请不要忘记你的父王依然还是爱你,等到郡主长大了,南宫就将郡主接回去,谁也拦不住。”
她从没见过雪,便是在修过的最北边也从来都不下雪,可惜刚下的雪就被鸿胪馆的下人清扫掉了。
前些日子陈少主来过鸿胪馆,带走了一盆有些枯萎秋海棠,陈少主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个书生,说话的时候并不像一国储君。她问过服侍他的老人,老人只是说陈少主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
正在她思量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门外响起陈少主的声音:“海棠郡主,我能进来么?”
闵蓝起身将门打开,看到陈少主弯着身子,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用厚厚的棉布裹着也瞧不见。陈少主急忙跑进屋子急忙说道:“快把门关上,可不能吹到风。”
闵蓝将门关上只见陈谆将怀中的事物放到桌上,把厚厚的棉布打开,里面包的竟然是被拿走的那株秋海棠。只是当初明明有些发蔫的话此时却是开的正盛。
陈谆将花放在桌上说道:“我把这花拿回去就在想,是不是陈国的土质和休国不同,才会让花期提前结束,毕竟鸿胪馆里面还是很暖。恰好我那里有从休国移植过来的盆栽,用的就是休国腹地的土。果然是这样,现在这花应该能开到年关。”
“海棠冒昧的问一句,少主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闵蓝看着桌上盛开的海棠说道。
陈谆楞了一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听人说,郡主是作为人质来到我们陈国的,我想郡主一个人在这里会孤单吧,毕竟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
闵蓝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这里的人对我都挺好的。”
“可是终归是不一样的吧。”陈谆低低的说道,语气中竟说不出的伤感。
闵蓝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他能感觉到陈谆语气中的悲伤,说道:“陈少主很孤单么?”
陈谆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闵蓝看不见他的面容。
“有时候其实我也想休国的事情,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是父亲的女儿,既然生于诸侯世家,就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陈国的一切都很好,甚至比休国还要好,虽然我明白,可还是忍不住想,多亏了陈少主能将着株海棠救活过来,看见这株花,就好像看到了家。”
陈谆抬头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少女,发现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在笑的,但是他看到她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悲伤。
他说道:“郡主能和我说说休国的事情么?”
闵蓝笑了笑,陈谆看着她,他不明白为什么闵蓝会这么坚强,但是他看着她的笑容竟然有些痴了。
闵蓝轻声说道:“其实休国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淮安城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和汴梁不同,那里到处都是高台楼阁,站在宫里的望云楼上,放眼望去全都是华丽的琉璃瓦,尤其在晴天的时候,就好像房顶铺满了金箔,晃得人睁不开眼。还记得有一年我和父亲出去放花灯,整条河上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灯船,一条河都是亮的,好像天上的银河一样,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休国的放灯节,那一天我们会在灯上面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放上天,传说飞上天的灯会一直飞一直飞,然后被天上的神仙看到,就会帮我们实现愿望。晚上的时候无数的灯笼一起飞上天,整个天空都是灯笼。”
陈谆说道:“那真是最美不过了。我们陈国是没有放灯节的,不过等到年关的时候会有花灯,等那时候满街上都是各种的花灯,漂亮极了。”
“是么,那可是要见识见识的。”
陈谆笑了笑,说道:“到时候我一定做一个最漂亮的花灯送给你。”
陈谆回去了,闵蓝看着那朵开的正好的海棠,轻轻地笑了,喃喃地说道:“原来也是一个孤独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