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远的距离,习武之人一听便知道声音是借着内力方得以传远。
窗边,萧彻的脸上划过一丝耐人寻味之色,一个官宦世家子弟既通医,又习武,大乾朝廷中地位最高的是文臣,最低下的士卒,因此很少有世家子弟尚武力。
习武之人大多是最后加入了亡命天涯的江湖组织居多,富崇文,穷尚武,这成了大乾一个病态的形势。
凤眸微眯起,慵懒地靠着椅背,好整以暇望着楼下立于甲板之上迎风而立的白色身影。
原以为这事情便这样过去了,那小画舫上的女子见又有人出来,面上露出些犹豫之色,却仍旧不失仪态大方,“小姐为爱音律之人,但请令公子赐教。”
颜蘅得了这句话便还礼微笑,转身进了船舱内。
这时进来的时候,沈缊早已将瑶琴摆放好,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坐下,那双清澈的眸子灵气逼人,十指白皙而纤长,沈缊以前从不知道男子的手也能如此好看。十指缓缓地放在琴弦上,接着便像是在琴弦上飞舞一般,一串流畅欢快的从指间流泻而出。
琴音从她手下欢畅淋漓的飞出,仿佛春风拂面一般,四月的夜已然脱去了料峭的春寒。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这琴音缓缓流泻,正像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听着听着不禁有人闭上了双眼,心中浮现出一些惬意之事。
琴声悠扬欢快,好似在一个圆月之夜泛着轻舟,荡漾春江之上。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
一曲春江花月夜,那感觉却不同于任何一个乐坊所奏出,没有多余的丝竹之声,只有这瑶琴铮铮清音。少了那些繁琐而华丽的叠奏,琴声清澈纯净,简单而直接地砸进了听者的心中。
河风习习,花草摇曳,水中倒影,层迭恍惚。
琴声起承转合,悠扬时如同轻舟慢摇,激荡时犹如归舟破水,浪花飞溅。
夜风吹皱了月河的水,熏风拂起涟漪,风声水声琴声浑然一体,仿佛这琴声不是从画舫中传出,而是来自于水中仙。
最终归于宁静,尾音轻缓。缥缈、悠长,云卷云舒。好似轻舟在远处的江面渐渐消失,水天一色,夜空幽静而安详……
带动着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琴声带来这种洗涤人心的欢乐让人欲罢不能。单纯空灵的琴音将人的心中所有的悲愁席卷一空,像是经过一场洗礼,大病初愈般豁朗。
若说曲子能治愈人心,那这一定是绝佳良方。
余音绕梁,久久不能消散。
颜蘅结束最后一个音,缓缓抬眸,然而船舱内的沈缊和裴素媛看她的目光像是惊为天人般。这曲子于她而言纯粹是信手拈来,祖母可是爱琴如痴,曾经也是江南路闻名一时的大家。
人吃五谷生百病,表现于外;烦闷困扰亦会致病,表现于心,谁说曲子就不能治病了?
她家老太太门下的学生音律造诣都不低,但她不止一次骄傲地说过我们阿蘅奏的曲子比别人多了份灵气,清澈纯粹。
唇角弯起,那双桃花眼尾轻挑。那双清澈的眸子很亮,媲美璀璨的宝石,眼波流转间散发着无法言说的神采,七分澄澈,三分魅惑。
沈缊想这亏得是个男子!
外面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好久才从这醉人的琴声中出来,早已忘了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聚集在这。
良久,裴素媛看着自家小叔子道:“你这扇子可是保不住了。”
沈缊一罢手,言语洒脱大方:“本来就不是值钱之物,能换得这天上才有的曲子,难道还不值?”
裴素媛笑着应和,她总觉得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本来就对这个少年好感颇深,现在更觉得灵气逼人。
若非奏曲之人心思澄明,又如何能奏出此般悦耳清灵之声呢?怀了身子以来一直乏得很,今日听完这一曲莫名的觉着身心舒适。
笑道:“看不出,阿蘅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只是这京都的人的耳朵享受惯了山珍海味,突然来了次清粥小菜,觉得稀罕罢了。”
“如此清粥小菜,吃上一年也不会倦啊!”沈缊把扇子折起,推到颜蘅面前。
颜蘅也不客气,接过后把扇坠卸下来换给了沈缊,笑逐颜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若这真是哪位姑娘送给你的定情信物,我这罪过不是大了?”
沈缊不禁失笑,“我这洁身自好的名声可让嫂嫂给坏了!”
不知是谁眼尖认出了这是沈家的画舫,突然议论开来。
纷纷猜测着弹琴之人定是沈家二公子,今科三元及第的大才子沈缊。
这一议论引得人好奇心更为强烈,这位大才子如今可谓名满京都,都想目睹一下其风采。
“我说过了,驳了那位佳人的风头,可不能算在我头上哟。”颜蘅闻声笑眯眯地说道,说着还伸手推了一把沈缊,示意他走出去。
沈缊此刻脸上强装从容,裴素媛则是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是沈家二公子!”
沈缊刚踏出甲板,便有一个声音喊出声来。他抬眸望过去,安阳侯府的世子,今日可真是热闹。
那艘小画舫突然有了动静,船舱内隐约可见人影走动,果然正主出来了。
只见一女子缓步走出,浅蓝长纱裙,长及曳地,夜风吹拂仿若盛开之幽兰。右手腕上带着与衣裙相照应的镯子,三千青丝被盘成一个芙蓉髻,发丝间隙间插入一宝蓝玉簪。眉如远山,眸似点漆,只奈何薄纱遮住了佳人之姿。
人美气质佳声音竟也动人,“沈公子琴技高超,听君一曲似能荡涤心灵,小女子甘拜下风。”
“愧不敢当,此曲全当是沈某送给姑娘的生辰之礼。”谦谦君子,风度翩翩说的肯定就是沈缊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