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自从新忧,须教缘来付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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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琼花想想也不无道理,但唐德这样一分析,无疑就撇清了武琼花的嫌疑。他这时反倒有些歉意起来,说道:“唐公子,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却不知是何人竟这般用心险恶?不过所幸唐兄能明察秋毫。”唐德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至于真正原因或许也别有可能,一切也只有水落石出之时方能知晓了。”武琼花道:“对于令弟的死我深表歉意!”唐德长叹一声,道:“既行之不端,一切也自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他的意思自然是不再追究武琼花了。
唐琳怨恨难消,深有不甘,但又惧于哥哥唐德的威严,所以就算有一肚子的火也只得忍了,但一双怨恨的目光兀自在武琼花脸上溜来晃去,象是恨不得要扒他一层皮一样。
后来唐德怕她怀恨生事,一路苦口婆心的对她说道:“你是一个女子,若是你也遇到温柔姑娘当日那样的情况,你又作何想?”这话比喻得让人很难堪,但将心比心,唐琳最后还是接受了,也不再将唐二少之死怪在武琼花身上。毕竟这事唐智大错在先,所谓咎由自取,自食其果,一切又怪得了谁呢?唐琳也并非不明事理,这么一想,便也只好无话可说。
武琼花对唐德的深明大义不觉深为敬佩,心中想道:“传闻唐德素来以德服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唐德将目光从他面上移开,神色这时变得格外疑重,缓缓转过身去,沉重的说道:“昨日我得到消息,说是少林派的苦大师在来往川中的途中遭人毒害。”武琼花赫然一惊,几乎呆了一呆,道:“还……还有这等事?”唐德摇头叹道:“我本来也不相信的,可惜这事恰好被我唐门的人遇上。唉,江湖祸乱,怕是不久矣。你们此番前来,也是要去往青城吗?“武琼花道:“是的!”唐德道:“卖刀大会,卖刀大会。”他将这句话咀嚼了几遍,没有再多说。武琼花也不知他什么意思,他忽然发现,唐德这个人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唐德仰天长叹,神色怅然,喃喃道:“有些人,原本可以一面之缘,便得知交,而有些人,一辈子相交,却成不了知心。若非如此,莫如憾事?”说完这句话,他才无限惆怅的带着唐门弟子走了。
武琼花望着他们远处的背影,但觉林中轻风寂廖,想着唐德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中竟然涌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大有一种“我们本来可以成为知交朋友的,但我们却又永远不能了”的感叹。其实唐德最后一句话,显然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他初始见到武琼花的时候,便觉得是一个值得结交之人,怎奈唐智之死,虽非伯仁却因伯仁而死,这无疑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唐门人无法忽视的隔阂,因此唐德才心生遗憾。
武琼花心事重重的走出林外,只见左明月和萧延宗等人都在焦急相望,一看见武琼花放马走了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姒小敏伸着脖子朝武琼花身后望了望,似笑非笑的道:“人呢?怎么只你一个人,那位姐姐呢?你把她怎样了?”武琼花瞪了她一眼,姒小敏吓得伸了伸舌头。左明月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唐门难缠,那是闻名江湖的。你怎么会与他们有什么过节?”萧延宗刚才已听左明月剖析了唐花的要害,关心道:“事情怎么样?你不要紧罢?”
武琼花叹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十多天前,唐二公子曾去过我桃花谷,因行为不端被我所伤,后来在回唐门时被人暗算,所以唐门之人怀疑是我下的毒手。”
左明月面色一变,失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有人要栽赃嫁祸于你了。”武琼花道:“这倒不知。”左明月道:“可恶!”心中已然气怒,暗想道:“未必是那七个帮派的后人不遵守当年的诺言,竟私自来找武兄寻仇了不成?”他想着心头发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当年武琼花与七大高手雁门关外一战,那是人人皆知的。但当时七大高手因为其他原因,曾分别暗中给自己的亲友和本派子弟留下遗嘱,说是这一战无论生死,本人以及亲友后人绝不再找对方寻仇。
就是因为这样,武琼花和温柔隐居桃花谷三年来,才得以安然无恙。所以有时候武琼花也觉得奇怪,这七大高手都是江湖上几个有势力的大派,我杀了他们的掌门,为什么他们的后人竟然从来都没有派人来寻仇呢?他又哪里知道这中间竟还有这样一个缘故。
左明月这时一听到唐二少遭人暗害,却被人嫁祸与四川唐门结上仇怨,他自然想到了这些事来,只以为是七大帮派违背了昔日誓言,不禁心中怨怼,思道:“当时都决断好了的,如今他们的后人若是不遵遗嘱,刻意来寻武兄报仇,日后我要是查得是谁胆敢违誓,那是定会放他不过。”
范思责和王莹夫妇二人相互一觑,与左明月也是同样的心思。江湖中人素来重诺,往往一言九鼎,落地成声,决无反悔的可能。当然除非是一些宵小之人才会两面三刀。但当年那七大高手都是一派之尊,其派属都在江湖上是雄霸一方的,要是他们一旦违背遗嘱,那武琼花的处境就堪危了。而以左明月对武琼花的情义,左明月又岂会袖手旁观?这是一场多大的厮杀?范思责和王莹暗暗忧虑。
萧延宗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着这诸多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但一听到武琼花是被人陷害,不免挂怀之情立时见之于颜色。
武琼花见到两位兄弟为自己之事忧心,好生感激,心中欣慰,想起唐德最后说的那句话,心头却又泛起一丝黯然之情,心想:“我武琼花又何德何能让两位兄弟为我如此忧心?”当下便将那日桃花谷所发生的事和今日唐德所说的话向左明月和萧延宗述说了一遍。
左明月和萧延宗这才长长吁了口气,总算稍稍放下心来,但二人心中对唐德公私分明的仁义德行无不钦佩之极。自来英雄惺惺相惜,这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又岂能错过?可是又一想到唐德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不免让人嗟叹惋惜。
范思责和王莹听着也是大奇,心想:“素闻唐德宽厚明理,以德行天下,果然如此。只是日后少主若在四川起事,这唐德若成不了朋友,只怕成了敌人,却是个劲敌!”
至于牛毛飞针的暗器,在江湖之中多有人使用,众人自然无法猜透是何门何派所施。不过飞针喂以奇毒,或许正是一个堪破凶手的好线索。因为普通毒药江湖泛滥,自然无从查起,但若是奇毒,那从来只有一门一派所能du裁的东西,唐门本是用毒高手,对各种毒性极其精研,这才能自成体系,以唐毒威震天下。
唐德心中其实也早已想到了牛毛飞针是因为普通反而无迹可查,也只能从飞针上的奇毒着手,只要查找毒源来历,揪出幕后凶手,自然也不是难事。
唐德一路之上,心头就如那满天风起云涌,久久都难以平静。想起二弟唐智和三弟唐春从小是一胞双生,相貌无不一模一样,处处可爱怜人,极得唐老太太和爹娘宠溺,以至让二人从小养成了一副吊儿朗当的纨绔习性。长大以后,这兄弟二人更是顽劣,到处偷香窃玉,惹事生非。
若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那绝对是假的。胆大的兔子还是做得出来的,就像这两只“唐家兔子”,他们才不管这一套,只要是绿油油的嫩草,那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弄得四邻八里远近的姑娘们见了他们就象避瘟神似的,躲都躲不赢,来不及了干脆抓了两把烂泥灰土抹在脸上,这种时候只恨爹娘没把自己生得丑陋些,也好躲过劫色之祸。
由此可见这可爱的唐氏兄弟已然达到了令人厌恶如蟑螂、愤恨同老鼠的可怕地步。所以这光溜溜的屁股一翘,风流快活的后面惹了一大堆头痛肉痛的麻烦,所幸有唐门的祖上光环罩住,再加上唐门独一无二的“毒”,倒也没有让他们被玩火zi焚。
不过唐门虽“毒”,却也并不是人人畏惧的,因这兄弟二人到处惹事,难免会惹上难缠的主儿,这些人才不怕你唐门呢。是以经常有人上门告状或是寻仇,可谓是大煞唐门的脸面。
唐门掌门唐经书自妻子因生产小女唐琳逝世之后,心中爱恋娇妻,心力本就交瘁,又被这两兄弟一气,竟至气竭力尽,郁郁而终。
唐经书临终之前于是留下遗嘱:若是两兄弟日后与人结仇,乃至身死,只要是唐门理亏于人,绝不寻仇。
唐德心乱如麻,如今应了父亲遗言,自己也可以不去找武琼花寻仇,但唐智却是死于别人之手,莫名不白,这等大仇自然是非报不可了。唐德忽然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心头只觉一股沉重的感觉袭上心头,让人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此时山野之间,一片暮色苍茫。
众人缓马前行,各怀心事,都不作声。但耳边只听见山风忽忽轻响,蹄声得得措落,无不节缓有致,就好象马蹄声每想一下,自己便心跳一下。众人沉重的心情竟渐渐随着这奇妙的声响慢慢舒展开来。
唐德暗暗吁了口气,扭头望向小妹唐琳,见她眉头微蹙,但眼光明亮,似喜似忧,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唐琳女儿心思,此时也是柔肠百结。当时她在试武琼花招式之时,想到二哥之死的仇恨,本想第二次发射领袖“唐花”,但她目光瞥见武琼花身后的人,心中突然一动,脑海之间顿时闪过无数个奇怪的念头,便将自己极端复仇的冲动生生忍住了,也就是这一忍,却也大可以说是救了她自己的性命。
一路之上,她思潮翻滚,浮想翩翩,眼前闪现的竟然总是一个男人的影子,而这个男人却是和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仅仅只见过一眼的人。她便从此记住了他,以至念念不忘,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种温馨而甜蜜的感觉,但又一想到这男人是和武琼花在一起的,虽不至于厌物及乌,但她春心荡漾的心情却又忽地莫名沉重了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该不该挂念这样一个人?
时间流逝得真快,不知不觉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天边有两颗星在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仿佛顽皮的孩子在窥视着大地。
唐琳一直在沉默着,好久之后,她宛如星眸的眼睛突地一亮,忽然问大哥唐德道:“大哥,你说他们也是来到参加‘卖刀大会’的吗?”唐德一愣,茫然道:“你说谁啊?”唐琳道:“就是…就是…武琼花那恶贼他们啊!”唐德道:“以后不要说他恶贼,他不是杀了你二哥的凶手,知道吗?为人处事,当以理行事,切不可……”
唐琳忍住笑道:“知道啦!知道啦!真怕你了!”顿了一下,又小声道:“但怎么说二哥也是伤在他手上,否则……”似乎见到唐德神色严肃,便转了话题,嘿嘿道:“大哥,那你说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呢?”
唐德见她言词闪烁,不觉奇怪,望了她一眼,道:“怎么?你管他他们来干什么?”唐琳脸面一热,幸好天色暗黑,却也看不清楚,嗫吁的道:“大哥,那我们也去青城好不好?”
唐德奇异道:“四妹,你怎么啦?”唐琳心头一慌,道:“我…我没怎么啊!我只不过认为,二哥遭人暗害,到时卖刀大会又是三教九流云集,或许我们……我们能在那里找到凶手的线索也说不定呢?”她这句话其实说得极其牵强附会,唐德自能听得出来,微笑道:“四妹,大哥总觉得你语气怪怪的,若是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跟我说,我们再酌情讨论。”心中却想:“莫不是四妹总要放武琼花不过?不过这宝刀盛会,虽凶险四伏,但为了查清二弟的死因,便去看看倒也无妨。我只须小心谨慎就是了。江湖传言什么‘碧玉舞九衣,凌风欲天齐,七星耀连城,绝世而独立’的诗句,却不知什么意思?”
唐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大哥,我不是正在和你商量么?就这么定了,我们在前面小集市歇得一晚,明天再转道青城吧?”说完挥剑拍在马臀上,似乎充满了劲头。那马吃痛,扬起蹄子便向前冲去。
唐德无奈的摇摇头,冲身边唐门弟子道:“快走吧!”打马扬鞭,瞬即便已消失在夜暮下的山色之中。
唐门众人在小集市寻了住宿过了一夜,第二日便决定暂不回唐门,转道前往青城。
唐琳闻言,一脸的神采飞扬,双眼水汪汪的如秋水含波,充满无限柔情蜜意。唐德瞥见,暗暗诧异,心神一动,想道:“未必小妹动了儿女情怀?”他是过来之人,与妻子骆小芬相爱之时,花前月下,这种眼神,那种情态,无不一一神似,他如何看不出来。
一路之上,唐德思来想去,隐隐觉得唐琳这种神态似乎是从见了武琼花和他两个同伴开始的,未必她会喜欢上了他们其中一人?他性情仁厚,也好结交朋友,对武琼花等三人曾暗中观察过,颇有结交的好感。但唐二少唐智因伤于武琼花之手而死,他可以无视这种间结之仇,但唐门的人不会无视,所以他虽有结识之意,却又不能因为他而让唐门的人有什么话说。何况他更知道唐老太太的脾气,是绝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仇人的,就算不算仇人,也绝不能交好。现在他除了能做到命令唐门的人不可去找武琼花报仇之外,便只有在心底暗暗叹息。
唐德又扭头望了一眼急驰中的小妹唐琳,见她一副心弛神往的模样,心中又觉得无比沉重起来。因为他也了解唐琳,只要是她认为值得拥有的东西,她就会坚持到底的想要得到。何况是一个少女情怀里一见钟情的梦中人,那种不顾一切的感情投入,是任谁也无法阻挡得了的。
这时,唐琳忽然回头带着一丝浅笑,问道:“大哥,你曾暗中见过那三个人,那你说那个…那个身材高大衣着华贵的公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