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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神迷夜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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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琴声起时甚为婉转悠和,就像清风月夜里的莫愁湖,感觉宁静致远。但蓦地里忽然一道破漏如沙的笛声横空响起,仿佛毫不犹豫的要将那一片灯风渔火完全打碎。

这正是七少爷的《鬼哭狼嚎》,琴声悠远,笛声尖锐,两种孑然不同的声音纠结在一起,竟像两条看不见的蛟龙在半空中飞舞盘旋。随着夜色冷动,温婉的琴声已变成一片铿锵,大有擎天杀伐之意,而那鬼哭狼嚎的笛声更见刺心眩目。随着两方较量,两道音声就好比两大高手在以内力比拼。

众人听着也不知怎么回事,初始听时只觉有如心头鹿撞,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觉体内血脉贲张,头晕脑涨,功力弱者便已满脸痛红,弃刀倒地抱头痛滚,哀嚎不已。

这一突变,令场中群雄无不惶然大惊。

张纪暗叫一声不好,正待发作,突地“铮”的一声响,琴音陡然静止,笛声骤停,霎时四下里一片死一般的静寂,就是连地上翻滚挣扎之人也不再动弹。

只这一瞬间,多数人连忙撕衣裂帛塞住耳孔,以防这鬼惑般的琴音和笛声再起,但人人心中却是茫然惊骇,不知这奏琴者和吹笛者是何方神圣,竟以比拼之力还能以琴声伤人,可见这双方的内力修为确实不为凡响。

可是这琴声来得好怪,起之何处,止之何方,却谁也不知,仿如天外来音,又似地狱鬼声,使得场中原本混杂的气氛突然变得无比的冷烈邪异。

萧延宗暗自惊疑,萧贵悄声道:“主子,可听出是谁赢了?瑶姑娘应该没事吧?”萧延宗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但脸上满见忧心之色。

就在众人纷纷疑惑惶然之际,只听苍穹中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缓缓说道:“哥哥,你没事吧?”萧贵不觉惊喜道:“是瑶姑娘,瑶姑娘没事!”

只见黑暗中人影忽闪,十个黑衣裘装大汉从院墙外飞越而入,个个雄狮一般威猛,手执弯刀,背悬弓箭,其装束竟如萧延宗手下那契丹十骑一般无二。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十人是契丹人无疑,顿时人人大吸冷气,想起那契丹十骑出神入化的箭法,彼敌未除,此时敌方又添生力,不免心中惴惴。其实全场群雄逾千,若是大伙儿齐心协力一拥而上,区区这二十几名契丹人又何足为惧。只是这些江湖草莽,素来谋事都以自身利益为重,眼见拿性命相搏的事,自然人人抱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行动起来就未免畏首畏尾拖泥带水,谁也不肯真心出力,就是张纪欲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策,只怕也是枉然。

所以众人眼见突然之间又来了十个契丹神射手,且兼刚才那高深莫测的奏琴吹笛之人还未出现,不由得都有些恐惧起来,人人都道:“也不知奏琴吹笛的是谁?就刚才所见,此人必有来头。tama的,今儿龙腾虎跃,要是在这白白的丢了性命,岂不是大大的不划算?”

这么一想,圈内的人便又往外后退了几步,生怕契丹人待会拚命起来张弓一顿乱射,自己便要首先遭殃。岂知这一退,就稍稍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反而更有利于对方射箭,若是近身肉搏,就是契丹人神射之术再利害,那也就难以施展。只是众人紧张之下,却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利害。

那十个契丹汉子昂然而入,各就各位,便面外背内围成一圈,张弓执箭,严阵以待。随后又见四个白衣女子临空掠影,飘忽而至,轻巧的落入圈中。其中一个少女忽然一个翻身,面上背下的往后仰倒,腰部如柳渐渐弯曲,待至伸出双手着地,这样一来,这少女整个人便拱成了一张“人”桌,身形姿势极为缦妙优美,赏心悦目。

众人无不疑异,紧张的盯着这十男四女,也不知他们弄些什么奇妙玄虚。他们还没回神过来,但觉一股幽香扑鼻,又见半空中一道白华漫漫,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从天而降,手抱一只精巧奇异的瑶琴宛如天女下凡一般飘落在那张“人”桌前。其仪态芬芳,行云流水,显得极为飘逸柔美。

只是这女子面上罩着白纱,别人也无法看见她生得如何容貌。但一股冷艳芳华欲掩还彰,让人心生敬服之感。

她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神迷的眸子如夜华剪水,望着萧延宗,语出如莺的问道:“哥哥,你受了重伤?”萧延宗苦笑一声,抱着唐琳走了过去,说道:“大哥的伤不碍事,妹子,这女子对我有救命大恩,你快救她一救!”那女子望了一眼唐琳,见她气息极弱,从身上一摸,掏出一个小白玉瓶子,倒了几粒气味芬芳的药丸,伸出玉手缓缓喂入唐琳口中。轻微细行,无不透着逼人的冷傲,以至群雄不敢骚动。

片刻之后,她才冷视着凝思呆立的群雄,森严说道:“哥哥,是这些汉人伤了你吗?”萧延宗道:“妹子,你可千万别多伤人命!”那女子目中射出两道冷厉的的光芒,说道:“可他们伤了你,又杀了你的手下,难道你不为他们报仇?”萧延宗神色黯然,叹道:“妹子,哥哥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既然答应过我师傅,又岂能违誓?”那女子轻轻一叹,道:“唉!哥哥,你总是心怀善念。咱们契丹人也并非个个好兴shalu,你总以为以你的原则行事,能消弥世间奸恶,尚崇博爱,可是又有谁能体会你这一番苦心呢?这些宋人总以为我们契丹人个个凶狠残暴,殊不知他们其实才真正如豺狼一般凶恶、卑鄙、无耻。”她最后一句话却是说,你们汉人以这数千之众围攻区区十几个契丹人,其行径可谓卑劣无耻,就是胜了也不过是以强凌弱,毫无光彩可言。

群雄听着这女子管叫萧延宗为哥哥,始知他二人原来是兄妹关系,不禁暗暗惊奇,想不到契丹胡人竟也有如此龙凤人物。不过这女子一入场中,似乎对周围虎视眈眈的中原群雄视若无睹一般,竟只顾与哥哥说话,就那眼眉就那神态,睥睨之间,那是丝毫也不把众人瞧在眼里。

试想群雄之中,不乏历经数十年险恶风浪浸yin的江湖油棍,怎么说也搏得不少令人尊敬的声名,他们平日里受人恭敬慕仰,是何等威风?岂知如今在这对契丹兄妹面前,仿佛只是枯败的草秸无异,如何不令人恼怒?心胸开阔者倒也能自我宽慰,心说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而已。心胸狭隘者可是气得不行,连呼吸也格外粗重起来,武器抓在手里直颤抖,想出手去教训他们却又被这女子无形的冷傲气势所摄,竟不敢动手。

其实众人如何不知这女子话中之意,想着刚才那场血战,萧延宗的确是未曾枉杀一个汉人,反倒是自己身受重伤,又死了四名手下,就这等气魄足以服人。此时这契丹女子字字声厉的一说,不少人思前想后,不觉暗叫惭愧,深感惶然,竟渐渐暗生退意。

这时,唐琳轻轻“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来,望着萧延宗满目柔情。萧延宗见她醒转,知是妹妹喂她的药丸起效,心中一喜,轻声道:“姑娘,你好些了么?”唐琳微微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张纪眼见这契丹女子神秘端严,倪倪而言,怕她再说下去,不免弄得群雄心乱,便阴森的冷笑道:“兀那辽人妖女,休要在这大言不惭,胡言乱语。你说你们既不曾恶行,那又如何侵我大宋边境?又如何肆意**我汉家兄弟姐妹?”顿了一下,又哆哆逼人的道:“怎么,不敢回答是不是?既然不回答,那便是承认了自己曾经残害了我无数汉人是不是?哼哼,在场的众位,既然都是宋室的英雄儿女,又岂能容忍这些辽狗在我华夏大地肆虐横行?大伙儿想想,若今日被他们脱身而去,日后传出江湖,说是契丹人如何如何英雄了得,中原群雄如何如何的不敌。那样岂不教我们颜面丢尽?”白氏兄弟不跌时机的呼声叫道:“誓除辽贼,绝不手软!”他这一吆喝,一众官兵和黄河帮众以及“寒山四霸”等人也是大声叫好,齐声讨伐。

萧延宗举目四顾,望着满被仇恨驱使的中原群雄,想着这汉胡世代仇怨何日能得消弥?当日青牛大师曾说:“人生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生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又说:“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灭亡罪亦亡: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他当日不明其义,这时才恍然大悟,想着不由摇头一叹,显得极是无可奈何。

那契丹女子冷冷一笑,脸上神色虽然看不见,但眉目之间却极是不肖一顾,双手微抬,十指拔动,竟缓缓弹起琴来。琴声迭起,悲愤激昂,弹的却是一首《十面埋伏》。

此曲原是一首琵琶曲,依据楚汉战争时,项羽与刘邦垓下之战的情景写成,当时汉军用“十面埋伏”的阵法,击拜楚军,以至项羽自刎乌江而死。但此时这契丹女子本身所处的险恶境地,与当年项羽面临的四面楚歌一般无异,她竟用七弦瑶琴弹奏这首十面埋伏的曲子,不但琴技高超,而且其胆略却也是惊人。试想这十面埋伏的曲调,势如两军决战,声震天地,岂不正好激发了群雄奋勇杀敌的决心?其实契丹女子既有胆识弹奏,却也是一种兵行险着,险地求胜的策略。

群雄本来初时吃了这女子琴声伤人的暗亏,虽是众人不曾防备,但心底下还是多少有些惧意。这时听得琴声又起,但觉如屋瓦飞坠,金鼓齐鸣,剑弩声张,人马鼎沸,无不令人激奋昂扬。岂知琴乐之中,似乎极具有震撼摄心夺魂之力,群雄始奋之下,忽又心生恐惧惊怖,继而又涕泣无所适从。

张纪强自镇定心神,怒吼道:“你这妖女,竟用妖术害人!”

契丹女子冷冷一笑,道:“张大将军,怎地如此孤陋寡闻?《十面埋伏》名闻天下,乃是汉家名曲,岂会是妖术呢?”张纪脸面一窘,强辩道:“《十面埋伏》向来以琵琶弹奏,你却用瑶琴弹来,如此鬼声鬼调的,自然便是…便是妖术了!”“寒山四霸”立时高声叫道:“不错不错,大人真是高见啊!”

远处有人冷笑道:“可笑可笑!”虽然声音不大,但武琼花仍然听出是七少爷的声音,只是此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忍,似乎是受了伤的。武琼花微感诧异,料想七少爷定然是适才与那契丹女子以声乐比试内力而受了内伤。他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山头上一点白影渐渐消失。他这时更为惊讶,这么远的距离,七少爷还能将声音传到这里来,确实了不起。

寒山四霸勃然大怒,四下里张望着大叫道:“谁在那里说可笑?谁在那里说可笑?这本来就是妖术,有什么可笑的?”

乞哥儿申玉明一旁不住冷笑,道:“这等好曲,竟说是妖术,未必是猪耳朵吗?”寒山四霸正恨找不到茬主儿,立时冲申玉明吼道:“你这死叫化儿胡说什么,未必是找死吗?嘿嘿,我看你八成也是勾结契丹人的汉狗!”申玉明也不气恼,微愠不火的道:“我胡不胡说,自个儿心知肚明吧?何况我只凭琴乐善度而非人由,你怎么说都成,反正你也是擅于乱嚼的。”

场中识琴乐者早已听得痴迷,听着他的话自然在理,不由瞪着张纪等人,神色艾怨,心中都说:“这女子能用七弦琴弹出如此绝妙的琵琶琴曲,世间少有,岂是你这几个粗陋的家伙所能识得的?哼哼,真是对牛弹琴!”但群雄之中,多数都是粗鲁的莽汉,自然不识琴曲,顿时也跟着张纪叫嚷起来。

群声未杳,琴声却顿,那契丹女子冷冷一笑,也不说话,但她这一声冷笑,正是心有默契的命令,顿时只见她手下十个契丹武士人人神色凛然,挥手扬弓,十数支弩箭便如电般向张纪等人射去。寒山四霸等人见箭势煌急,连连后跃闪避。张纪也急忙后纵,双脚还未站稳脚跟,只见面前刚才自己所站立的地面便已插上了五六只箭,箭尾兀自颤动不休。张纪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心中连呼“好险”,暗想道:“要不是老子躲得快,只怕这些箭便要射在身上了,tama的,好歹毒的辽狗,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是来者不善。”心底不觉泛起一股惧意。

那契丹女子微微道:“这只是给你们一个警告,我哥哥最忌杀人,所以我刚才只是手下留情了。你们这些汉人,何必为这狗官卖命?到头来所有好处还不是为他一人所得?我看你们还是快走罢?如若再战,动起手来,我可没那多规矩,只怕你们固然人多,却也未必胜得了我们!”她说得轻描淡写,言语行为之中无不泰然自若,成竹在胸。

一众群雄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都非泛泛之辈,自然不会因为这契丹女子了了几句话而自行离去,何况面对的又是国仇家恨的契丹人。江湖人历来极是看重颜面气节,谁都心下明白,此时若是谁先动得一步,怯了场子,日后必遭万人唾弃,是以人人也不敢挪动脚步,但内心之下却不知为何,竟对这契丹女子暗生极大敬畏之意,就好象这女子身上充满了神明的威严,又好象这一切之中,无不透露着一种莫名的神秘,以致令人不敢侵犯。

场中的变化,自非张纪所能预料,他想利用这些三教九流的江湖草莽为他卖命夺刀,显然是计不成形了,只是心中不甘,又大叫几声杀敌,却也无人响应,环顾四周,只见众人只是凝神不动,不由气怒之极,却又无可奈何。无意之间,目光落在西夏“一品堂”李德明脸上,见他神色在火光下显得极是古怪,心想:“这西夏人向来居心叵测,他们大队而来,说不得会有什么诡计,若是趁我们混战,他坐得鱼翁之利,趁机抢了宝刀,岂不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他心思纷乱,却也快速盘算,眼见众人群心各异,大部分人不能为己所用,而自己所带的兵马首战失利,又白白的丢了一队士兵的性命,余下的只怕早已心生惧意,人人自危,便没了斗志,这种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痞性,向来便是宋兵打仗吃败的一个致minggen源,张纪又岂能不知?他思来想去,也无暇去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好好去苦训练兵呢?眼见势不利己,还不如退而自保,再作打算,何况此番也杀了几名契丹人,总算有了一个寻找功名的借口,若是日后瞒报上去,自也是大功一件。张纪想到这里,眼珠转了几转,便向那脸色发白的李大才示了一个眼神。

那李大才向来善于察颜观色,立于官场不倒之地,既要左右逢缘,又要承上启下,这自是少不了的本事。他见张纪向自己示眼神,便知其意,心中不由骂道:“你娘的,想一些裸心子跑来抢钱,现在弄得灰头土脸讨不了好,又要老子出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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