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建奴来犯,酒桌上开始沸腾起来。主桌上的几位,依然平淡的很。其它几桌的将领们却分化成两端,一部分人仍然安安静静的喝酒吃饭,另外一部分人则打了鸡血一样,吹起牛逼来。
这个说杀建奴喝水一样容易,那个说杀建奴和睡觉一样简单。总之就是简单容易的很,纷纷要求毛大帅派他们做前锋。
不过王启年知道,这些人都是吹牛逼而已。
从心理学上讲,这些吹牛逼的人,即没有下定决心投降,也没有下定决心死战。正是这种犹豫而使得自己心里胆怯,唯有通过竭嘶底里的叫嚣,可以为自己壮胆,从而获得暂时的安全感。
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该逃的还得逃,该降的还会降。
事实上这样的人反而最容易投敌。别不信,这些是有史实可以参考的。后世抗日战争东北军丢掉地盘后,叫嚣“打回老家去”叫的最凶的几个将领,几年后一个不落,全部做了汉奸。例如鲍文樾、孙铭九等等。
于是王启年暗暗地把这些安安静静吃饭的死忠份子记在了心理。
打了鸡血的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接近半夜,最终商量出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启年笑的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酒吐了出来。咳嗽了好几声才掩饰住。
主桌上其它几人都含笑不语。毛文龙、陈继盛是最终拿主意的人,将领们的闹剧,对他们来说,纯粹就是活跃下气氛而已,值得鼓励。
刘兴祚是新来的降将,此时明显不便发表看法,更不方便反对其它人的看法。
至于毛承禄,这货纯粹是天生粗神经,毛文龙怎么说就怎么办就是了。反正自己的脑子远不如身手灵活,懒的自己动脑子了。就在一边看着玩儿。
毛文龙走下主桌,给众人敬酒,叫嚣的厉害的夸奖几句。安安静静吃饭的则问候几句日常,再鼓励几句。
王启年一眼就看出来了,毛文龙明显更信赖安安静静吃饭的这群将领。看起来他也明白,最后拼命还得靠这群人。生生死死的看多了,忠诚和背叛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明白哪些人才是靠得住的。
时间已经半夜,酒也喝的差不多了,牛逼也吹的差不多了。于是开始办正事。颁发一年的封赏。
朝廷的钱粮没到,王启年捐献的一百万贯也还没到。不过一点也不影响大家的兴致。毕竟王启年捐饷的事情早已经通过府内侍卫传了出去,取钱的人也已经出发了。而王启年本人也被抵押在这里,做不了假,钱一时半会拿不到,诸将也等的起,预先有个数字就好。
大家安静下来,一旁的陆甫搬上来一本厚厚的功劳簿,记载了去年一年诸将的功劳。
毛文龙没有自己给自己记功劳的道理,他的功劳,自然得由朝廷来记录,赏赐自然也得由朝廷来颁发。按照目前的情形,以及袁督师的态度,王启年估计这货是拿不赏赐了。
没有了毛文龙,功劳簿上第一位自然是陈继盛,第二位是刘兴祚,第三位是毛承禄,这货虽然智商低,架不住身手好,打仗是把好手,怪不得能坐半个主桌。第四位,却是沈世魁,第五位,是黄龙。再后面,长长的一串,王启年也懒得一一去记了。只大概加了下总数,诸将的奖赏约莫发了二十万贯。
这些将领拿到赏钱后,自然是会将一部分纳入自己的口袋,另一部分继续往下颁发给低级将领、有功的士卒。至于这部分有多少,这就要看诸将的性格了。
奖赏颁发完毕,皆大欢喜。紧接着撤去酒席,进行接下来的余兴节目。武将演武,文官献文,出彩的自然也有奖励。
大将们自重身份,自然不会下场耍猴戏。只有一些自认为武艺不错的低级将领,例如千总一类的,即眼馋奖赏,又有机会能入上司的眼,自然有十分的劲头就表现出十二分来。
王启年今晚谨守着多看多吃少说的原则,着实喝了不少酒,此时已经微微醉了,喷着酒气,拉着毛承禄看表演。
最后演武夺魁的却都是毛文龙的义孙:毛永诗(孔有德)、(毛永喜)尚可喜、毛永杰(耿仲明)。还真是巧了,正是后来的灭明三反王。毛文龙死后,大明的历史就是一出活脱脱的《王孙复仇记》,三位干孙子为了给干爷爷报仇,硬是把大明王朝给干趴下了!
眼下,三位却都还没有发迹,孔有德是毛文龙的侍卫,尚可喜和耿仲明都只是千总而已。
演武即罢,陆甫,李人龙等人上前给毛文龙献诗。诗作一般,不过文人少,而且比武将精贵,所以悉数获得奖赏。
有点微醉的王启年看了半夜猴戏,正盼望着早点结束好回去睡觉呢。那个老推官陆甫却出幺蛾子了!上前对毛文龙说道:“大帅,文人里面还有一位没有献诗呢,莫非是看不起我们东江镇?”
众人眼光又一次齐刷刷的看向王启年。王启年心里大骂:“真是躺着也中枪啊!这老不死的,当初怎么就没死在辽东呢!”不过被人架上了台面,拒绝不得。
毛文龙心里也在骂,搞毛啊,王举人又不是我东江镇的人,献毛诗啊!
不过这种事情被陆甫提升到了关系东江镇颜面的高度,毛文龙也没办法给王启年解围,只好当做没看见,心里暗骂陆甫这个老不死的多事。
众人的眼光弄得王启年压力很大,这种情况拒绝不得,否则就是犯众怒了。
王启年只得站出来,还好,小时候念过私塾,八股文也开了笔的。多少能胡诌两句,于是开口道:“记得天启元年,建奴作乱,毛大帅以二百人连夜克复数城。在下就以此为诗,为大帅贺。”
于是踱了几步,开口吟道:“关外传烽火,匪酋方兴兵。羽书日再至,圣阙夜复惊。将军推案起,拔剑赴辽东,坠江和甲渡,中矢负箭行。寒光铁衣冷,百战死还生。三更漏未尽,捷闻已下城。”
回头对毛文龙及诸将作揖道:“献丑了,献丑了!”
毛文龙哈哈大笑,连称三声好诗!拿起自己的酒杯走了过来,连灌了王启年三杯。
毛承禄虽说听不懂好坏,不过大帅说是好,就一定好,更是带头大声叫起好了。诸将也有能欣赏的,也有不会欣赏的,自然跟着一起叫好。只剩下旁边的陆甫脸色发白。
酒席已散,诸将都纷纷告辞,连夜赶回防地。毛文龙却叫住了主桌上的四人,一起送走诸将后,五人又回到大厅。
侍卫们老早就把大厅打扫干净了。刚坐下,旁边却是青玉泡茶出来招待。
其余三人,看到竟然是青玉亲自泡茶,大宠若惊,特别是毛承禄,连忙站了起来,接过茶杯说道:“怎敢劳烦妹子亲自上茶呢!”。
只有王启年,献诗后被毛文龙连灌三杯,灌的太急了,脑子昏昏沉沉呢,既没多看,也没多想。
青玉上过茶后,微微一行礼,站在了毛文龙身后。
众人喝了一会儿茶,毛文龙便对其陈继盛、刘兴祚说道:“不瞒二位,王先生实有经天纬地之才。昨天和王先生一席谈话,本镇对辽东局势豁然开朗。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实相比起王先生赠送的军饷,本镇更在乎的是王先生本人。可惜先生一意求功名,不肯屈就帐下。今天刚好二位都在,咱们好好聊一聊接下来的局势。”
转头又对王启年说道:“方才本镇在酒桌上看到先生似有所得,还请赐教。”
王启年正酒精上头,开口说道:“要想建奴退兵,却也容易,此事还得在袁督师身上下手才行。按照此法,有五成的把握让建奴熄了南下的心思。”
毛文龙自然是知道的,其余三人却面面相觑,怎么又扯到袁督师身上了呢!陈继盛开声道:“王先生此话何解?”
王启年接着说道:“这次建奴来犯,对袁督师来说,是坏事是好事还说不定。倘若建奴大胜,袁督师自然能轻松对大帅下手,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反过来,如果大帅取胜,那么袁督师短时间内就无法对大帅下手了,对他来说就是坏事。”
陈继盛接口道:“袁督师要对大帅下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王启年酒劲上来,喷着酒气,眯着眼睛,却懒的回答,直接对毛文龙说道:“还请大帅修书一封与袁督师。言明以下几点:托圣上洪福,今年皮岛,云从两岛海冰甚薄,建奴骑兵无法通过,东江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此其一。催要粮草,却不可催之过急,只言东江镇已经从朝鲜处筹措部分粮草,足以应付本次大战之用,请袁督师于战后急运粮草过来。此其二。东江镇此次一定会大胜,请袁督师坐等捷报即可。此其三。袁督师自然会将这些情报通报与建奴,尽力劝说皇太极收兵。免得再给大帅刷功劳的机会。日后不好下手。”
毛文龙接着说道:“先生这谋划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还得预防万一,倘若建奴来攻,当用何策退之?先生可有良策?”
王启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手一挥:“我观建奴,如反覆手而已!海岛与朝鲜之间虽有海冰连通。然据诸将所说,足以过骑兵的厚冰不过三里之宽。速取毛竹若干,去其内节,灌满火药,悉数深埋冰下,留引线于冰面。倘若建奴来犯,待其骑兵过半,遣敢死之士引爆火药。火药既爆,冰面必裂。冰面既裂,敌骑后援必断。大帅自可瓮中捉鳖,围而歼之了。”说完,酒劲发作,实在支撑不住了,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毛文龙、陈继盛、刘兴祚三人相顾大笑。只有一边的毛承禄,后半段能听懂,前半段满头雾水,实在听不明白啊!他们说的是什么啊!
旁边的青玉,看着王启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也有些痴了,这男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