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说:“我自然是与别人无冤无仇,武松在阳谷县打击的虽然是地痞、流泯、恶霸、骗子,可是并没有血债。再说请胡家三兄弟这样的江湖高手,也是要花一大笔银子,那会是谁呢?”
“现在看来,这出钱买凶的必定是西门庆无疑,他一定是恼恨武松成了阳谷县百姓的保护神,断了他敛钱的财路,影响了他做官的官路,必定要置武松于死地而后快。”
潘金莲插嘴说:“你说的这件事,西门庆自己就亲口说过。那天他闯进武松的房间,把我给武松的锦袍拿来试穿,结果发现这锦袍是武松穿的,他气极了,用剪刀剪碎了锦袍,然后说武松坏了他的好事,断了他的财路。”
“他就是要报复武松,要勾引他的嫂子,让他的大哥戴绿帽子,丢尽他的脸,然后武松动手杀嫂,继而成为杀人凶手,就算不会被官府砍头,至少也会被流放。那时我就想到,他霸占我,毒死武大郎,不过是他翦除武松打击武松的一个计谋与手段,那只是一步棋。可是这些话我就算是告诉武松,他也未必会相信,所以我才要他自己去查,去听别人讲。”
舅舅说:“武松是个极精明的人,如果他收集的证据最后都集中在西门庆的身上,妳说他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当时我与武松虽然怀疑西门庆是阳谷县黑恶势力的大哥,可是证据不足,也只好等回来再说,所以那天我们晚上才到家。”
“不过到了阳谷县,反而安全了,这个西门庆是个极狡猾阴险的人,他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所以他目前还不会动我们。武松的调查也是秘密进行的。据说西门庆已经回到阳谷县了,他也不清楚武松到底知道他多少情况?奇怪的很,这几天怎么不见王婆来打探消息呢?”
潘金莲说:“你们不在阳谷县的时候,王婆奉了西门庆之命,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严加看管,不过看见你们回来,西门庆不在,她也不敢惹武松,自然也不敢上门了。我最伤心无助的时候,亏得孙嫂帮我请来慧心师太,专门给我讲《大悲咒》,这才让我把世间许多事情看透。”
舅舅说:“那慧心师太在阳谷县可是出名的高尼,她对佛经、佛理的理解,连我们都不及。听说她为人极为高傲,等闲之人,她正眼也不瞧,凭孙嫂的身份,怎么请得动她来给妳讲经,那可是妳的福气啊。”
于是潘金莲便把孙嫂与慧心师太的友谊,孙嫂是怎样出面,郓哥怎样赶着棚车接来慧心师太,师太住他的房间,对他的书画怎样评价,一一讲给舅舅听,听得舅舅直点头。
最后潘金莲略带几分伤感地对舅舅说:“舅舅,人生无常,世事多变,人算不如天算,尽管你与武松做了周密的安排,可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我能到慧心师太的翠屏庵出家当尼姑,那儿离娘的坟很近,时常可以去陪娘说说话。”
“如果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能逃过此劫,舅舅你一定要记住,把我埋在娘的坟墓旁边。娘有了我的陪伴,她也就不孤独了,你也可以和武松一起去做你们喜欢干的事,你的承诺该有个结果了。”
舅舅安慰金莲说:“不要把事想得那么悲观,妳说过左邻右舍都能替妳作证,最后一定能还给妳一个清白,妳就再耐心地等几天吧,事情差不多都要清楚了,只差最后的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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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金莲家,武松独自一人想了半天,他便回到了县官衙里的宿舍,他开了锁,去房里换了一身素白色的衣服,叫士兵打了一条麻绳系在自己的腰上;身上藏了一把尖长柄短、背厚刀薄的解腕刀,拿了些银两在身边;叫一个士兵锁上了房门,他去县里买了些香烛冥纸。
武松烧冥纸向天祭拜:“大哥,你的阴魂不散,你在世时个性软弱,现在死了,却不见你的死因。如果你是含冤而死,被人给杀害了,就托梦给我,兄弟自然会替你做主报仇。”
武松把酒浇在地上,烧化冥用的纸钱,便放声大哭,哭得在旁的士兵无不感到哀凄。武松哭完,将羹饭和酒肴与身旁的士兵一起吃了,给了席子叫士兵在大门旁边睡觉。
差不多在三更的时候,武松翻来覆去睡不着;武松爬了起来,看见床子前的玻璃灯半明半灭;侧耳听见那打更的声音,正打着三更三点。武松叹了一口气,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大哥生时懦弱,死了之后却是甚为分明。”
武松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从床下卷起了一阵冷风,瞬间天旋地转房里整个昏暗,所有的灯全部都熄灭了,墙壁上的纸钱乱飞。那阵冷风逼得武松毛发皆不寒而栗,他张开眼睛看,只看见一个人从床底下钻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啊!”
武松没有听仔细,想要往前再看清楚的时候,那冷风消失不见了,也看不见人影;武松从床上翻了下来坐在地上,心里想这个梦似梦非梦,竟是如此的逼真,好像冤魂就历历在目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回头看见土兵正睡得正酣,武松心想:“大哥的死必然有冤情,他的冤魂正要报给我知道,却又被我的正气冲散了他的魂魄。”
天一亮,武松便起身带了士兵,走到紫石街的巷口,他问士兵说:“你认得团头何九叔吗?”
士兵说:“武都头,你忘了吗?何九叔他之前曾经来给武都头作庆祝,他家就住在狮子街的巷子里。”
武松说:“你带我前去。”
士兵带领武松到何九叔家的门前,武松说:“你先离去。”
士兵离去后,武松却推开门来,叫声:“何九叔在家吗?”
这时何九叔才起来,他听说是武松回来了,整个人吓得手忙脚乱的,头巾也没有戴好,急急忙忙取了银子和两根骨头藏在身边,便出来迎接武松说道:“武都头,你是几时回来的?”
武松说:“我是几天前回来的,今日我到这里是有些话想要跟九叔说,请九叔移动你的尊驾与我一同前往。”
何九叔说:“小人这时即便跟你前去,武都头,尚且进我家门喝一口茶休息一下。”
武松说:“不必了,九叔不用那么的麻烦。”
两个人一同走出到巷口酒店里坐下,并叫量酒人打了两角酒来。何九叔起身问道:“小人不曾与武都头接触过,我不知道武都头为何要找小人?”
武松说:“九叔请坐。”
何九叔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量酒人一面帮他们筛酒,武松都没有开口,只顾着吃酒。何九叔见他不做声,倒是冷汗不停地流,他说些话来探探武松的口风,武松也不开口。
武松酒已经喝了几杯,只见武松揭起衣服,拔出了尖刀插在桌子上,量酒人大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只看见何九叔的脸色变得青黄,吓得不敢呼吸。武松挽起双袖,手握着尖刀,指着何九叔说道:“九叔,我的个性粗心,但我还晓得冤有头债有主,九叔你不要害怕,你只要实话实说。只要对我一一说明我大哥武大郎的死因,我绝对不会干涉你。”
“我若伤害了你,我就不是英雄好汉,倘若你的话有半句的差池,我这一把尖刀一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窿。废话不要多说,你只要直说我大哥死的尸首是怎么个模样?”
武松说完,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胳臂与膝盖,两只眼睛睁得圆彪彪地看着何九叔。何九叔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武都头请息怒,这个袋子里便是一个大证据。”
武松用手打开,看见那袋子里面,两块酥黑的骨头,一锭十两银子,便问道:“这怎么是个大证据呢?”
何九叔说:“小人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忽然间正月二十二日,我在家,只见茶坊的王婆来呼唤小人去勘验武大郎的尸首。走到了紫石街的巷口,看见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拦住了小人并要小人一同去酒店里喝了一瓶酒。”
“西门庆取出了这十两银子交付给小人,并吩咐说道:你要勘验武大郎的尸首,要有所掩盖。小人知道西门庆那个人是一个刁徒,不容小人不收下银子。于是小人吃了酒食,收了这个银子,小人去到武大郎的家里,揭起了千秋幡,只见七窍内有瘀血,唇口上有齿痕,这是生前中毒的尸首。”
“小人本来想要声张,只是又没有苦主,他的娘子说武大郎是害了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声张,自咬破了舌尖,假装昏倒,被扶回家来,只是火家自己去殓了尸首,我不曾接受一文。到了第三天,武大郎的尸首被扛出去烧化,小人暗中拾了这两块骨头,包在布里。这骨头酥黑,是中了毒药身死的证见。”
何九叔继续说:“小人曾经听说,有个卖梨的郓哥,那小厮曾和武大郎去茶坊里捉猴。在这一条街上,没有人不知晓的,武都头想要知道详细,可以问郓哥。”
武松说道:“好,既然有这一个人,我们就一同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