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里黄影闪动,一人飞身过来,夹手夺去周颠的短刀,跟着斜身而前,五指伸张,往周芷若头顶插落,所使的手法,与宋青书击毙丐帮长老的全然相同。
周芷若的五根手指与谢逊顶门相距虽然不过尺许,但是敌人的身法实在是太快了,只得翻手向上托,挡开这一招。
张无忌的劲力之强,并不输于三僧的连手,但是物我两忘的枯禅功夫却远远不及,他做不到对外界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所以见到周芷若出手对谢逊威胁,他立时便心神大乱。
周颠上前胡闹,进而抽刀自尽,他一一瞧在眼里,更是焦急。正在这当头,忽然见到那黄衫女子跃进圈来,夺去周颠手中的短刀,出招攻击周芷若,解去了谢逊的危难。
张无忌心中一喜,将三僧攻过来的劲力一一化解,霎时之间便成了个相持不下的局面。渡厄等人虽然对于外界事物不闻不见,但于双方的消长却辨析入微,陡然察觉到对方反攻为守,正是消除双方危难的最佳时机,三僧心意相通,立即将劲力回收。
张无忌跟着收了一分劲力,三僧亦收一分,顷刻间双方的劲力收尽,四人同时哈哈一笑,一齐站起。张无忌长揖到地,渡厄、渡劫、渡难三僧合什还礼,四人齐声说道:“佩服,佩服!”
张无忌回过头去,只见那黄衫女子和周芷若斗得正紧,黄衫女子一双空手,周芷若右手鞭左手刀,却落于下风。黄衫女子的武术似乎与周芷若是同一路的,飘忽灵动,变幻无方,但举手抬足之间却是正而不邪,如说周芷若形似鬼魅,那黄衫女子便是态拟神仙。张无忌只是看了两眼,便已知黄衫女子必胜无败,金毛狮王绝无危险,但见她出手之中颇有逗弄之意,似乎要看明周芷若的底细,要是当真求胜,早已经将周芷若打倒了。
渡厄说道:“善哉,善哉,张教主,你虽然胜不得我三人,我三人也胜不得你。谢居士,你请自便吧!”
他上前向谢逊说道:“谢居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佛门户广大,世间无不可渡之人。你我在这山峰上共处多日,那也算是有缘。”
谢逊站起身:“我佛慈悲,多蒙三位大师指点明路,谢逊感激不尽。”
只听那黄衫女子一声清叱,左手翻处,已夺下周芷若手中长鞭,跟着手肘撞中了她的胸口,右手箕张,五指虚悬在她头顶,说道:“妳要不要也尝尝我的爪的厉害?”周芷若动弹不得,闭眼等死。
谢逊双目虽然不能见物,但于周遭一切情景却听得十分明白,上前一揖,说道:“姑娘救我们二人的性命,深感大德。这位周姑娘若不悔悟,多行不义,终有遭受报应之日,恳求姑娘今日暂且饶过她。”
黄衫女子说:“金毛狮王悔改得好快啊。”身形一晃,即便退开。
张无忌携谢逊之手,正要并肩走开。谢逊忽然说道:“且慢!”指着少林僧众中的一名老僧叫道:“成昆,你站出来,当着天下众英雄之前,将诸般前因后果说明白。”
群雄吃了一惊,只见这老僧弓腰曲背,面容猥琐,相貌与成昆截然不同。张无忌正要说:“他不是成昆。”
只听谢逊又说:“成昆,你改了相貌,声音却改不了,你一声咳嗽,我便知道你是谁。”
那老僧狰狞笑道:“谁来听你这瞎子胡说八道。”
他一开口说话,张无忌立即辨认了出来,成昆可是他几辈子死对头秦始皇的化身,对他的语音张无忌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此刻成昆虽然故意逼紧喉咙,身形容貌更乔装得十分巧妙,但语音终究难变。
张无忌纵身跃出,截住了他后路,说道:“圆真大师,成昆前辈,大丈夫光明磊落,何不以本来面目示人?”
成昆乔装改扮,潜伏在人群之中,始终不露破绽,可是当那黄衫女子制服周芷若之时,他大出意料之外,忍不住轻轻一声咳嗽,谢逊双眼盲后耳音特别灵敏,对他又是记着铭心刻骨的血仇。就谢逊而言,这一声咳嗽不外是个晴天霹雳,立即便将他认了出来。
成昆眼见事已经败露,长声大喝:“少林僧众听着,魔教扰乱佛地,藐视本派,众僧一齐动手,格杀勿论。”他手下党羽纷纷答应,抽出兵刃便要上前动手。
空智只因师兄空闻方丈受本寺叛徒的挟制,忍气已久,此刻听圆真发令与明教动手,这一场混战下来,本寺僧众不知将受到多大的损伤,权衡轻重,终究合寺僧众的性命事大,当下喝道:“空闻方丈已落入这叛徒圆真的手中,众弟子先擒此叛徒,再救方丈。”霎时之间,峰顶上乱成一团。
张无忌见周芷若委顿在地,脸上尽是沮丧失意之情,心下大是不忍,当即上前扶她起身,周芷若一挥手,推开他手臂,径自回到峨嵋群弟子之间。只听谢逊朗声说道:“今日之事,全自成昆与我二人身上所引起,种种恩怨纠缠,须当由我二人了结。成昆,我全家是你所杀,今日我们二人来算个总账吧。”
成昆见空智不顾一切的出声号令,终究少林寺僧侣正派者远为众多,自己党羽占不到合寺僧众的一成,看来接掌少林方丈的图谋终于也归镜花水月,心想:“谢逊作恶多端,我若制服了他,大可将一切罪行尽数推在他头上,他双眼已盲,难道我还对付他不了吗?”
于是说道:“谢逊,有多少英雄好汉命丧你手,今日更招引明教的大批魔头,来少林扰乱佛门福地,与天下英雄为敌,我此刻非整治你这一个恶徒不可。”说着大踏步走到谢逊面前。
谢逊高声说道:“这个成昆他遇奸我妻不遂,杀我父母妻儿,我找他报仇,该还是不该?”
四下里群雄轰然叫道:“该当报仇,该当报仇!”
成昆一言不发,呼的一掌,便向谢逊头上劈去。谢逊头一偏,让过了顶门要害,啪的一响,这一掌打在他的肩头。
原来成昆第一招只是虚招,没料到对方竟不闪不躲,一击而中,但他这一招上全没用上劲力,所以谢逊并未受伤。成昆左手虚引,右手一掌拍出,谢逊斜身让过,仍不还招。成昆双腿连环踢出,啪啪两响,谢逊胁下连中两腿,这两腿的劲力却厉害无比,就算谢逊的体格粗壮,可也蒙受不起,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张无忌急叫:”金毛狮王,快还招啊!”
谢逊身子摇晃几下,蓦然地长啸一声,挥掌疾劈过去。见谢逊这掌来得凌厉,当即左手斜引,卸开他的掌力,身子转了半个圈子,已旋到他的身后,欺他眼不见物,一掌无声无息的从他背后击了过去,谢逊却如亲眼所见,反脚踢出。
成昆轻轻跃起,从半空中如魔隼般扑下来,谢逊双手上托,成昆下击之势被阻,又弹了上去,在半空中轻轻一个回旋,又扑击下来。两人这一搭上手,以快打快,转瞬间便拆了七八十招。谢逊不必用眼,便知自己这一掌过去,对方将如何拆招,而跟着来的一招。
因此一百多招中竟丝毫不落下风,谢逊与成昆仇深似海,苦候十数年,此刻方始交上了手,张无忌本来料他定要不顾性命的扑击,与成昆斗个两败俱伤,哪知他一招一式全是沉稳异常,将门户守得极是严密。
张无忌起初觉得诧异,又看了数十招,当即领悟,成昆武术之强几乎不输于渡厄、渡难等三僧,谢逊若是一上来便逞血气之勇,只怕支持不到三百招。显然谢逊心中仇恨越深,手上越是谨慎,生怕自己先毁在成昆手下,报不了父母妻儿的血仇。
拆到二百多招时,谢逊大喝一声,呼的一拳击出,只见谢逊左右双拳连续击出,威猛无俦,成昆连避三拳,待他又是一拳击到时,右掌平推出去。啪的一响,拳掌相交,谢逊须发俱张,威风凛凛的站着不动,成昆却连退三步,旁观群雄中许多人都喝起采来。
谢逊与成昆结仇的经过和原因,这时江湖上传闻已遍。众人虽恼谢逊出手太辣,滥伤无辜,但也觉他所遇极惨,成昆太也奸险,除了亲友为他所伤的那些人之外,一大半倒是盼他得胜。
谢逊抢上三步,又是呼呼两拳击出,成昆还了两掌,复退三步。谢逊呼呼呼打出十二拳,成昆连退数十步,看来似是谢逊大占上风,事实他的内伤越受越重。张无忌焦急万分,这是金毛狮王一生梦寐以求的复仇机缘,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插手相助,但如此再斗得数十拳,谢逊势必呕血身亡。
赵敏突然叫道:“成昆,空见大师是害死在你这个奸贼手里的,你骗得他老人家出头化解冤孽,骗得他挨打不还手。你看,你背后站的是谁?满脸的血,怒目指着你的背心,那不是空见神僧吗?”
成昆明知是假,但他作了这件亏心事后,不免内疚神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正在此时,谢逊又是一拳击到,成昆出掌挡格,身子微晃,竟然没有后退,分心之下,真气走得岔了,被这拳打得胸口气血翻涌。
赵敏叫道:“空见神僧,你紧紧盯住他,不错,就是这样,在他后颈中呵些冷风。你死在他的手中,他也必死在狮王的手中,这叫做一报还一报,老天爷有眼,报应不爽。”
成昆给她叫得心中发毛,疑心生暗鬼,隐隐似觉后颈中果然有阵阵冷风吹袭,忙乱之际,一时想不到这峰顶上终年山风不绝,加上他二人来去的打斗,后背自然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