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来说,如若乔清澜最终宣告失败,难道就能凭此证明,她绝非秋夫人的亲生女儿了么?
这岂不是比询问她几个问题还要更加荒谬而不足取信于人。
“辛姑姑,你又误会了,我确实打算使用魅思散去试探小姐,但却绝对不是指望着小姐能够如同当年的夫人一般,用自己的内力真气将魅思散的药力直接在体内炼化。”
“那……你准备怎么用魅思散试探她?”
“您回头等着看,自然就会明白了。”
和妃轻轻一笑,想着要卖一个小小的关子,先不告诉辛嬷嬷太多内情。反正按照她的推算,圣上一行人距离回来的日期也不到一个月了,他们一回来,乔清澜当然不可能独自一人留在南境,而以向氏那样心心念念,每日里做梦都恨不得把乔清澜撕碎咬烂以报仇雪恨的性子,她肯定不会多加耽搁的。
到时候,试验的结果一出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辛嬷嬷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也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可是辛嬷嬷自己却根本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她一时一刻都等不及了,如果和妃现在不能让她信服的话,她肯定会逼着和妃去把魅思散从向氏的手里头重新给要回来,或者是提前设法告知乔清澜的,二者非选其一不可。
“唉……”
和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很想卖一个关子,留下一点儿悬念,却要被逼着提前把所有的悬念都亲口揭晓出来的滋味儿,饶是和妃这般心思深沉,向来稳重的人儿,也同样地觉得很不好受。
其实若是换做平常,和妃是肯定不会做出如此顽皮而略带孩子气的事情来的,就算真的卖弄关子而又不得不解开,她也必然是淡淡一笑,平静镇定地面对一切。可是辛嬷嬷和其他人不同,在她的面前,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似乎都永远可以当那个小女孩儿,把自己最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一面展现出来。
说到底,和妃之所以突然间决定要卖个关子,也正是因为面前的辛嬷嬷又惊又怒又着急,和妃才会想方设法地弄些逗趣儿的小招数来,希望能够调剂一番辛嬷嬷的情绪。不过眼下来看,自己的做法显然是失败得很彻底了。
“辛姑姑,您怎么就这么信不过我呢?难道就只有您一个人还记得夫人当年对我们的好,我就不记得了吗?现在虽说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了小姐的身份,但好歹我们也认定了她八成了,我又怎么会轻易地做出伤害小姐的事情来呢?更不要说还是伤害小姐的名节了!”
“我也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可是魅思散本来就是……”
“魅思散对于别人来说,是极其可怕的媚药,但是小姐是个例外,只要她是秋夫人的亲生女儿,魅思散于她而言就必定是有利无害的。”
和妃此言一出,这一回辛嬷嬷倒是大吃了一惊。和秋夫人有关的事情,她从来都以为自己所知道的只会比和妃更多,绝对不会比她更少,但是今天的所见所闻,却正在一步一步地告诉辛嬷嬷,这么多年来她对自我的认知和定位都错了,即便不算是大错特错,也肯定是抬举了自己,至少眼下和妃说出口的话,她就一个字也听不懂。
“辛姑姑,其实这件事情,夫人原本打算绝不外泄,只不过夫人在行动的时候,还需要我从旁协助服侍夫人,所以我才有幸成为了除夫人自己以外,唯一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夫人并非有意要瞒着您,只不过是她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罢了。”
辛嬷嬷明白,和妃这番话语,那是看出了自己一瞬间的怔忡,和那一丝隐隐约约的怅然若失,才会特意出言解释的,大抵是担心自己受到打击之后,会误会什么,从而对她,以及已经仙逝多年的秋夫人产生隔阂。
不过,这一次和妃倒是也有些低估了辛嬷嬷了。在辛嬷嬷自己的心里面,向来都是把秋夫人和秋婷当作她身边最亲的两个亲人看待的,尤其是她亲手带大的秋婷,于她而言就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再怎么心里头不痛快,那也肯定只是一时的,绝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同秋婷心生隔阂。
和妃解释了一通之后,这才终于真正地进入主题:
“当初夫人强行运用内功,把魅思散的药力全部炼化之后,她的功力陡然上升了一个台阶,所有人都以为夫人是把魅思散的药力转化成了自己的内力,于是大家交口相传,将此事传扬成了盟内的一桩美谈。不过那个时候,唯有夫人自己知道,魅思散的药力根本没有变成她自己的内力,而只是暂时蛰伏于其体内一隅,随时都有再度发作的可能。”
“什么?”
虽然已经是十分久远的往事了,秋夫人自己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但是如今听到当年的旧事,辛嬷嬷那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把被揪了起来: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用内力强行压制着?就没有什么彻底解决此事的办法了么?”
“不是的,那个时候夏长老就同夫人说过,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有两种方法。”
和妃不知道是不是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说话的缘故,这会儿好似觉得有些口渴,忍不住拿起面前的茶碗来,浅浅地呷了一口,方才自行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道:
“第一种方法就是让夫人调动自己的内功,把暂时被压制住,藏匿起来的药力再重新激活,然后和大人共度一夜良宵,药力自然而然就可以彻底消散了。”
“这个夏长老,简直是在放……胡说八道!”
和妃话音未落,辛嬷嬷就忍不住怒声呵斥出口来。她待在秋夫人身边的时间,比和妃还要长上许多,可以说如果要挑选出这个世界上最懂得秋夫人脾性与心思的人选的话,辛嬷嬷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不论是和妃,还是乔清澜,在这一点上都远不及她。
所以辛嬷嬷心知肚明,尽管夫人和大人之间浓情蜜意,他们彼此同对方的温存也都是你情我愿之事,可若是叫夫人在药力的控制之下,以那样一种意乱情迷的姿态与大人干柴烈火,那么待得事后夫人转而清醒之时,一定会自觉再无面目去见大人,也再无面目见其他任何人了。
所以,夏景棱当初提出这个建议之后,辛嬷嬷都不需要往下听就知道,秋夫人必定是一口回绝的。真是难得那个老东西提出这样的馊主意,居然都没有被秋夫人一怒之下一掌拍死,倒也算得上是他命大了。
“不错,夏长老确实是在胡说八道,那个时候我不在,但后来夫人告诉过我,她是真的有一瞬间,差点儿冲动之下直接一掌虎上夏长老的脸庞,如若真的那样做了,说不定盛怒之下的一巴掌,就真的可以结果了夏长老一条性命了。”
“那么否定之后的第二种方法呢?不会也是如此混账的馊主意吧?”
经过片刻的缓冲之后,辛嬷嬷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不过语气之中,仍旧满满当当地都是怒气,这会儿的和妃也已经分辨不清楚,辛嬷嬷这股子无处宣泄的无名之火,到底是冲着自己的多一些,还是冲着那位已经追随夫人而去的夏长老更多一些了。
“第二种方法,就是当夫人怀上子嗣之后,把这股药力转移到夫人腹中的胎儿之上。”
辛嬷嬷陡然瞪圆了双眼,在这一瞬间,她第一次深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太老了,所以原本灵敏的耳朵也变得不好使,听岔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和妃苦笑了一声,她心里头其实很清楚辛嬷嬷在怀疑什么。不过事实就是事实,过往诸事都已定格成历史,不可能再有任何改变了。
听到和妃再度重复了一遍,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话语之后,辛嬷嬷才真的敢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是,确定了之后,她那股本来就一直硬生生憋着的火气,登时蹭的一下彻底被点燃,再也克制不住地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旁边的桌案,怒声喊道:
“这个夏景棱,他是真的活腻了吗?!居然胆敢把注意打到小姐的身上去?!”
“您别太激动了,声音再大一点儿,就会被下人们听见的。”
和妃无比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不仅事先让他们退下,而且还特意把他们都打发得远远儿的,否则的话,现在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人跑过来一探究竟了。
“那会儿小姐还没有出现,况且按照夏景棱的说法,这种方法并不会伤害到夫人腹中的胎儿,反而对孩子很有利。”
“对腹中胎儿有利?开什么玩笑,魅思散还能有利?”
辛嬷嬷满脸都是绝对不相信,也绝对相信秋夫人不会听信夏景棱这个老混蛋的浑话的表情。
“这是真的。按照夏长老的意思,如果魅思散的药力全部转移到腹中胎儿之上,则这个胎儿就会天生具有抵御各类媚药的能力,除此之外,对于江湖上大多数的蒙汗药、毒药之类的各式药物,也都会具有相应的抵抗能力。毕竟魅思散虽然不是毒药,但其自身也同样带有一定的毒性,如若不然,也就达不到可以将人慢慢耗死的程度了。”
辛嬷嬷一时之间很有些阴晴不定。听了这么多之后,她也渐渐地猜测到了不少事情。首先,当时夏景棱同秋夫人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在场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连秋婷都是后来因为某种需要,才从秋夫人口中听到转述之语的,可见秋夫人对于那两种选择都记忆深刻。
其次,既然秋夫人会同秋婷提到这些,并且需要秋婷的帮助,秋婷又特意使用魅思散来试探乔清澜,还言之凿凿,料定如若乔清澜就是秋夫人的女儿,那么便肯定不会受到魅思散的危害……
秋夫人当年究竟有没有选择第二种方法,答案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
“魅思散虽然是夏景棱研制出来的不假,但夏景棱自己也从来没有尝试过,毕竟除了夫人以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把药力强行压制在自己的体内而不发作,他又凭什么断定,这药力转移到腹中胎儿之上,对于胎儿有利无害?秋夫人怎么也会如此轻易地便选择相信他,万一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呢?”
“其实那个时候,夏长老并不能绝对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夫人当然也不可能全盘相信他。问题只在于,夫人那时候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了。”
辛嬷嬷发现自己又一次听不懂了。当年,在秋夫人刚刚怀上小姐的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竟然需要秋夫人迫于无奈地堵上小姐的性命去孤注一掷?为什么自己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辛嬷嬷忽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辛姑姑,您不要过意不去,夫人当年有意瞒着所有人,不愿因为自己身体出现状况的事情而引起整个暗羽盟上下的躁动不安,所以一开始就连我也未曾察觉,如若不是到得最后关头,夫人决意拼命一试,将体内的魅思散药力转移到腹中胎儿之上的时候,确确实实需要一个她身边的人来帮她护法的话,此事我也必然不会知情的。”
和妃不愧是同辛嬷嬷一路同甘共苦风雨共济走过数十年的人,她对于辛嬷嬷观其面而知其心的灵敏程度,已经几乎够得上传说当中的奇术之一读心术的水平了。
辛嬷嬷也是一个十分擅长隐藏自己内心情绪的人,尽管在和妃面前,她并没有过多的绷紧神经,偶尔也会真情流露,不过若非和妃数十年如一日地同她朝夕相处,那么想要如此敏锐地查探到辛嬷嬷的喜怒哀乐,也是不大可能做得到的。
辛嬷嬷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算是安慰和妃,同时也安慰一下自己,随即忍不住追问道:
“你倒是说说,当年夫人到底为什么不得不孤注一掷,冒着风险把魅思散的药力转移到胎儿身上?”
和妃也很想设法冲淡辛嬷嬷内心的那抹内疚之意,想着随便找个什么话题,哪怕是与之相关的话题,只要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都成,当下听得辛嬷嬷主动开口询问,连忙言归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