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如此,才能够解释夏轩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堪一击,毕竟是被攻破过一次的心理防线,自然会脆弱得多,况且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左右自己已经因为扛不住而招供过一次了,那么这第二次是说还是不说,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了。既然这样,又何必还要苦苦熬着呢?索性招了罢。
在这般心态左右之下,父皇能够很快就从夏轩口中得到他想得到的供词,便也不足为奇了。
“看不出来嘛,你还挺厉害的,不仅能够生擒对手,而且还能提前先成功地审上一次。我说,你审问夏轩的时候,董青堂他们应该还没到呢吧?”
“那是自然了,我怎么可能当着董青堂的面儿审问夏轩?要是让董捕快发现了我审问敌人的本事,那我这番苦肉计,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乔清澜轻笑着朝励王眨了两下眼睛,这般带着三分可爱劲儿的俏皮模样,难得在乔清澜身上浮现,当下引得励王忍不住心头一动,一丝火热悄然染上了双眸。
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热火刺激之下,贪污就还真的有些想要不管不顾,直接一把搂上去的念头。只不过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心头跳动的火苗的时候,眼角一瞥之间,却是迅快地瞥到了乔清澜缠着绷带的胳膊和肩膀,当下那股火热迅速消退了不少,挣扎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被励王给强行压制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搂抱上去,肯定会触碰到乔清澜的伤口,她现在尚且还是新伤在身,痛觉必然十分敏锐,即令自己这一触碰并没有加深她的伤势,但是引起她的痛苦,励王一样心中不忍。
轻咳一声,收敛了心神的励王冲着乔清澜一点下巴,同样也没有隐瞒她什么事情,径直把自己在场之时所听到的夏轩吐露的那些信息尽数复述了一遍,而后伸手摩挲了两下自己的双颊,唐悟瑾仿佛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瞬间凝目望向眼前的乔清澜,沉声问道:
“他告诉父皇的,和告诉你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内容?”
“是。”
乔清澜没有多做犹豫,不过停顿了一瞬,就十分痛快地给出了答案。她在励王问出这个问题的第一时间,就明白励王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所在,无非是想要两相比较,以确定夏轩是真的被攻破了心理防线,撬开了那张嘴巴,从而不得不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都招出来,还是依然在不知死活地耍花招,妄图用虚假供词来玩弄他们。
不过,对于夏轩所说的内容,说实话乔清澜甚至于要比夏轩本人都更加清楚。她之所以关心夏轩招供了什么,更多的其实是在关心自己的迷心术法效果究竟如何,即便她对自己非常有自信,但这件事情往严重了讲,等同于关系到整个暗羽盟的安危存亡,自然由不得她不牵挂于心。
如今听了励王的复述,她这颗心总算是能够彻底放下来了,迷心术法,到底不愧是暗羽盟的独家绝学,没有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很好。
在同一时刻放下心思的自然还有唐悟瑾,尽管理由不同,不过心情在这一刻,夫妇二人倒是出奇一致的。稍稍沉默了片刻,励王却忽而一声长叹,双眸之中闪现过一缕复杂至极的光彩,复杂得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绪。
“悟瑾,你怎么了?所有事情都已经否极泰来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吗?”
励王的复杂情绪第一时间就被乔清澜所捕捉,当下不由得微微一怔。
“没什么,我只是回想起这一次的刺杀事件,还是有些恍惚。”
励王摇了摇头,尽力在脸上挤出一丝有些难看的笑容来,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也不知道这一次回去,母妃知道了我的所为,究竟是会开心,还是失望?”
听见励王提及和妃,乔清澜的脸色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凝重了三分。她知道和妃的厉害,以及对励王的严厉程度,也同样知道在励王心中,和妃有多么重要。
和妃一直对当今圣上深恶痛绝,如果真的让她知道了曾经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让当今圣上进鬼门关,结果因为自己和励王合力护卫的关系,最后父皇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说不定她一怒之下,直接被自己的“不孝子”给气病了都不一定。
就算和妃没有气得直接病倒在床,她恐怕也很难会轻易饶恕励王这番在她眼中或许等同于犯下滔天大罪的行径。到时候说不定又会甩开她那条特制的鞭子,在呼呼响声之中,在励王身上留下许多道鞭痕。
当然了,尽管说起来,率先护着父皇从重重包围当中突围出去的人是自己,护着父皇一路躲上深山里头的人也是自己,励王作为一名后来者,顶天了也只能算作是此事的“帮凶”,不过乔清澜可不以为和妃会有那个胆子甩开鞭子过来抽打自己,所以照此想来,最终倒霉的恐怕只能是励王了。
“母妃要是真的因此责罚于你,那该如何是好?要不然,让我去见见母妃吧,此事说到底,是我先行动的。”
乔清澜的大脑已经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了,各式各样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了出来。她盘算着只要自己一回到国都,就要尽快入宫一趟,单独去和煦宫见秋婷,无论如何都必须制止住她想要教训励王的念头才行。
尽管在自己这般作为之后,有幸逃过一劫的励王难免会心中生疑,但在这种时候,乔清澜却也顾不得太多了。有时候,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十全十美,面面俱到的,两相权衡之下,究竟该如何加以取舍,乔清澜从来都不会优柔寡断。
“不行,你不能去。”
励王想也不想就直接一口否定了乔清澜地提议。就算要开玩笑也不能这么个开法,母妃对乔清澜有多么的忌惮和憎恶,没有人会比他唐悟瑾更加清楚了,要是真的在返回国都之后,让乔清澜自己先行前往和煦宫面见母妃,并且将救驾一事都揽到她乔清澜一人身上去,那岂不是等同于让乔清澜直接往和妃的刀口上撞吗?
倒还不如自己直接拿把匕首,把脖子抹了更干脆些。
乔清澜微微一愣,旋即恍然,默然相对之间,心里头也无不暗叫一声侥幸。自己因为已经与和妃彼此相识相认了的缘故,在自己的心里头,总觉得和妃就是秋婷,是母亲生前提及过的,一位绝对可以信任的下属,也是母亲生前亲如姐妹的贴身婢女。
抱着这样的心思,面对着和妃那时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态度,乔清澜虽然并没有真的就拿和妃当成一个奴婢来看待,但心里头总归还是随意了许多,只知道自己说出口来的命令,和妃肯定会听的。
可是,自己却竟然会忘记了,对于这一切的内情,励王是一概不知的。站在励王的角度上来看,和妃依然还是从前那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和妃,依然是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重燃杀机的危险人物。既然在励王眼中,母妃是这样一副形象,那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轻易地去接触,而且还是单独接触和妃呢?就更不要说还要往自己身上揽事儿了。
看来,自己去虽然还是要去的,不过这一次,就得设法瞒着励王才行了。
“你放心吧,母妃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相信母妃如若当真听到这个消息的话,更多的应该是开心而不是愤怒。”
或许是担心乔清澜“贼心不死”,还在那里胡思乱想,励王斟酌片刻之后,还是再一次开了口,详细地解释了起来:
“母妃虽然对父皇恨之入骨,但是她却不会愿意让父皇以这样一种被人刺杀的形式死去。如若母妃愿意看到父皇这样的结局,只怕轮不到夏轩他们出手,母妃自己就会先动手了,我同你说过的,母妃的出身,本来就是江湖杀手帮派当中的一名杀手,而且以母妃的本事,她肯定比夏轩厉害许多,她真想出手的话,父皇决计活不到今日。”
对于这一点,乔清澜并没有什么怀疑。暗羽盟和乌桥帮的实力,本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暗羽盟里头随便找出一个在盟中算得上本事不错的杀手,都可以轻易地撂倒夏轩那个蠢货。更不要说和妃还不仅仅只是一个本事不错的杀手而已,她身为秋夫人多年的贴身婢女,那也是受到过秋夫人的悉心培养的,虽然还称不上继承了秋夫人的衣钵,却也早非等闲之辈。
以她的能耐,再加上还是父皇枕边人的身份,想要刺杀父皇,不敢说稳操胜券马到成功,至少也可以说肯定有八成把握可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母妃不愿意让父皇以这种方式下黄泉,是因为觉得这样的死法太过干脆,便宜了你的杀父仇人了么?”
乔清澜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凑近到励王的身旁,开口喃喃问道。
励王轻轻地点了点头,眸中再度升腾起一种复杂和挣扎的神色:
“确实如此。母妃说过,诛人不如诛心,她要让我先成为让父皇最讨厌的皇子,然后再让我借着太子之手除掉父皇最欣赏的皇子,也就是唐悟嵩,最后动用武力除掉太子,进而逼宫,在父皇穷途末路之际,把所有的真相一一告诉他,让他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替别人养孩子和妻子,而且最后就是被自己养大的孩子一手除掉的……呵呵……是不是够狠?”
乔清澜微微张开双唇,很是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苦笑的励王,心里头满满都是震撼之色。她早已经知道励王在和妃的一手培养之下,这么多年都在为复仇大业而苦苦奋斗着,也知道和妃对父皇的彻骨仇恨有多么深切浓郁。然而她却始终想不到,原来和妃对父皇的恨意,已经深到了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原来当一个人的血海深仇,经历过数十年光阴的沉淀和酝酿之后,竟然能够发酵到如此令人可畏可怖的境界,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是最可怕的东西,果然是人心呐。
可以想见,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依照和妃心中所想那般顺利进展下去,如果终有一日,励王当真可以走到逼宫的那一步,有机会在父皇面前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那么父皇一定会带着最为悲愤和悔恨的心情走上黄泉路,说是死不瞑目,也一点都不为过了。
乔清澜一时半刻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励王却也并没有什么要让乔清澜发表个人意见的意思。他再度苦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幽幽接着方才的话头往下说道:
“所以,既然母妃抱着的是这样一种想法,可想而知,她必然也不会愿意看着父皇在这一次的刺杀行动中,就这么仓皇痛快地死在夏轩等人的手中。即便她对于我出手护卫父皇的行为有些不满不悦,只要我用这样的理由同母妃解释,母妃想必也一定能够听进去的,只要她认同了我的说法,其他的事情就用不着如何担心了。你放心吧,我有把握,不会受罚的。”
说到最后,励王偏过脸去看着乔清澜的眼睛,冲着她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勉强为之,不过对于励王所给出的安慰之语,乔清澜在经过一番认真思索之后,倒是逐渐认同了他的说法,也不再太过担心返回国都之后的事情了。
“不说这个了。”
励王伸手在面前挥了挥,果断地结束了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话锋一转,励王又提起了夏轩,这一回,他更加关心的已经不再是乌桥帮派遣出来的这群杀手了,而是那个隐藏在幕后,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一回想必是逃过一劫了的雇主。励王心里头十分清楚,真正想要杀父皇的人肯定不是乌桥帮的那帮蠢货,而是这个雇佣了这群杀手的人。
乔清澜神色未变,只是藏在袖子里头的手掌忍不住微微握紧了一下。对于幕后雇主是谁,现如今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只是这个答案,她却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包括眼前的唐悟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