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里回来,两人原本稍缓的关系又变得僵持,可是,她这贴身侍女的身份又无法回避,两人在御书房待上一天,竟然都说不上几句话,王安看着二人如此,只能暗自摇头叹气,却不敢多嘴。
顾逸风只要有空就往昭阳宫跑,坐在离二人不愿的桌案上,吃了点心喝完茶就打着哈欠离开。
王安忍不住在昭阳宫外拦住顾逸风,“顾大人,奴才请您来是劝主子的,您倒好,吃完喝完就走,里面的两个人还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但总觉得心头压着一块闷石,您平时不是最有办法的吗。”
顾逸风将手中的半块桂花糕丢进口中,而后云淡风轻道:“王公公稍安勿躁,屋里那两人的性子简直如出一辙,与其现在去劝,还不如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只要没有打起来,就不是大事,本官还要去验查一批新进的草药,就不再这耗着了,王公公,告辞。”
“顾大人……顾大人……顾……哎”王公公追了两步,只能无奈的退了回来,只能站在殿门口摇头叹息。
申时刚过,易凌瑶依例去御膳房端了人参汤来,快行至昭阳宫时,却迎面遇上了沈岳。
他浅笑着作揖:“草民见过凌侍女。”
“沈公子不必多礼,你这么匆忙,是要赶往何处?”
“太后娘娘今日有了听琴的兴致,所以宣草民入宫为其抚奏。”
易凌瑶的眸中带了几分赞赏,“能得到太后的垂青,是沈公子的福分,沈公子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凌侍女过誉了,草民愧不敢当。”
易凌瑶侧身为其让出道路,“既然你要赶去为太后抚琴,就不要在这里多耽搁了,免的太后着急。”
“凌侍女,草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恰巧今日遇到,草民手中有一琴谱,不知是真是假,还想请凌侍女帮忙品鉴。”
“沈公子今日不是急着去宁德宫吗,改日再与沈公子一同鉴谱也不迟。”
沈岳为难道:“凌侍女有所不知,太后最近想听谨灵的古曲,但这琴谱难寻,我托人寻了许久才找到一张,却不知真假,到时候污了太后的耳怕是要获罪的,凌侍女亦对琴道颇有研究,所以想请你帮忙看看,这曲谱是不是真正的古曲。”
谨灵古曲?易凌瑶淡转双眸,平静道:“既如此,沈公子就把琴谱拿来一观吧。”说着,易凌瑶将食盒放在身侧的石台之上。
“多谢凌侍女。”沈岳大喜,忙拿出琴谱递与她,泛黄的纸张书着古老却熟悉的文字,这是从谨灵宫廷中流出来的谱子,却没想到,辗转到了陵奚。
易凌瑶将这谱子看完,心里却泛起了微微的苦涩,表情却仍是淡淡的:“这张谱子是真的,而且这曲曾是谨灵宫廷的御用琴师百里阔生前最满意的曲谱,谨灵宫变后便失传了,沈公子能得到此谱真是万幸”。
沈岳眸中闪过精光,禁不住兴奋道:“没想到这谱子竟是真的,多谢凌侍女。”
“你拿去好好研习,太后必然会喜欢的,我还要回昭阳宫,就不与沈公子多谈了,告辞。”
“凌侍女慢走。”沈岳看着她得背影,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只剩眸色愈加深寒。
回到昭阳宫,易凌瑶将手中的参汤置于轩辕瑞面前,轩辕睿看也没看便端起碗盅饮下,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
易凌瑶收拾了碗盅正欲撤下,身后突然响起朱笔仍在桌案上的声音,易凌瑶心里一惊,回眸却见轩辕睿面色苍白,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桌上的奏本被墨汁晕染了一片。
看到如此情景,深谙用毒知道的易凌瑶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无措道:“怎么会这样?王安,快去把顾逸风找来!快啊!”
“是。”王安急匆匆的开门而去,在门槛上猛然绊了一跤,整个人差点栽出去,还没定下神便向着太医院的方向大步疾行。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顾逸风和轩辕熙面色凝重的匆忙而来,看到轩辕睿倚在龙椅之上,双眸紧闭,易凌瑶半跪在他身侧,不停的那巾布擦拭这他的指尖,墨紫色的液体从指尖渗出,他的唇渐渐恢复了血色。
“有人在汤里下了夺魂煞”,轩辕睿缓缓睁开眼,顾逸风忙上前诊脉,终于舒了口气,“还好,毒血已经被逼出来了,不过内力损耗的厉害,我开个方子,需得好好调整一月才行。”
顾逸风想了想,转而向王安怒斥道:“在昭阳宫怎么会中毒?王安,皇上的食物在入口之前不是都经过试毒吗?你怎么当的差?!”
王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才该死。”
夺魂煞,无色无味,是极烈的□□,入口后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会侵蚀五脏六腑,发作迅速,几乎无回天之力。
若不是他内力深厚,及时察觉逼出了毒血,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易凌瑶心下一片寒凉,只差一点,她就犯下了不可弥补的过失,皇上入口的食物,她竟然忘了提前试食。
易凌瑶双膝跪地,“是我疏忽了,不干王公公的事。”
轩辕睿剑眉蹙起,因内力损耗的厉害,声音略轻:“幸好你没有试食,否则,朕现在只能替你收尸了,别跪着了,都起来回话。”
轩辕熙走上前去,端着碗凝了片刻,才道:“凌瑶,你是从御膳房端来的这盅参汤?”
“是。”
“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
易凌瑶想了想道:“遇到了要去宁德宫的琴师。”
“那个沈岳?”
“不错。”
“那么巧?”
察觉到了他的杀机,易凌瑶忙道:“不可能是他,他只是个单纯的琴师而已,又不懂武功,不涉江湖,你可能多想了。”
轩辕熙不再继续追问,意味深长道,“也许吧,不管怎样,这个宫里恐怕又要热闹一番了。”
轩辕睿所中夺魂煞余毒虽清,但内息却损伤的厉害,顾逸风用了最好的药为其调养,由于下毒之人在暗处,为免再生事端,轩辕睿以感染风寒为由,免朝三日,卧床静养。
易凌瑶亲自侍奉膳食起居,每一盅食物都会仔细验过,连汤药也是自己先品过再递与轩辕睿。每次看她因亲尝汤药而皱起的秀眉,轩辕睿的眸光都会毫无察觉的柔软几分,心里暖意氤氲。
易凌瑶的话语愈加少,许是因为愧疚,侍奉轩辕睿用完膳后便径自离去,不愿在他身边多待。
“陪朕下盘棋吧。”第二日的傍晚,轩辕睿突然开口叫住正欲开门离去的她。
她身形一滞,转身道:“我棋艺不佳,不敢扫了皇上的雅兴。”
“这是圣旨。”轩辕睿淡淡地启唇,满意的看着她垂眸走了回来。
她无奈,只能展了棋盘与他对弈,她下棋的路数全是跟他学的,初始被他的棋子步步紧逼,后来干脆抛去技法,依着自己的判断落子,反而能将他的局势打乱,占得一时先机。
烛火静静的跳动,映出一室暖黄。易凌瑶凝着棋局,抿起唇静神细思。轩辕睿浅笑着看着她,不知不觉间已是满目的温柔。
“朕看书累了,你为我读吧。”第三日,轩辕睿慵懒的倚在床头,拿着书册静静的等着她得回应。
易凌瑶只能收回了已踏出门的一只脚,坐在床边的软榻上。
“离得太远,朕听不清,坐到朕身边来。”轩辕睿指了指床边的位置,理所当然的淡淡提醒。
这样的宁然,宛如又回到当年王府里的日子,他宠着她,她恋着他,如此简单的宛如寻常夫妻般的日子,自他登基后便再也不曾有过。
翌日清晨,易凌瑶将自己日常用度的物品收拾妥当,跪在轩辕睿身前,恳切道:“请皇上准许我回浣衣房。”
“你还在为这次中毒的事情过意不去么,朕已经说过,这次的事是意外,你不用自责。”
她仍是坚决,“虽然皇上不怪罪,但这件事毕竟是凌瑶的疏忽,宫中藏了这等大奸大恶之人,若凌瑶不能将这件事查清楚,必会寝食难安,还请皇上准许,让我回浣衣房。”
“若你有心想探查此事,留在昭阳宫岂不更方便。”
“待在皇上身边太过招人耳目,况且那下毒之人必定时时盯着昭阳宫,只有我回浣衣房,不再做皇上的侍女,才会让奸人对我放松警惕,凌瑶才好着手调查此事。”
“有君羽在,朕不需要你去冒险,况且你现在的武功连自保都是问题。”
易凌瑶语气微冷,“凌瑶自然有保全自己的办法,若一月之内查不出凶手,凌瑶愿自领欺君之罪。”
见她执意要离开,轩辕睿不禁提高了声音,“易凌瑶!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朕,不想在朕的身边待着么!你可知道,以前的易凌瑶绝不会对朕说如此疏离的话。”
易凌瑶长睫轻颤,愈加疏离道:“皇上也说,那是以前,我们都变了,人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不是么?”
轩辕睿凝着她,亦软下了语气,“当年的心结,还是不能放下吗?”
易凌瑶并没有回答,却依然坚持着:“凌瑶再次恳求皇上,让我离开昭阳宫。”
“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便如你所愿。”他垂下眸,疲惫中隐者冰冷的失望。
“多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