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
“别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群孩子在宅院里奔跑,难免撞翻了仆从拿着的物什,踩烂了几盆花草。这些个男孩都只有六七岁光景。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一身黄灰布衣,打着几个补丁,松松垮垮的,显是有些大,不合身。
后面跟着的有七八个孩子,围在中间的是个身穿锦衣的白净少年,那白色锦衣镶着青色花纹,针脚细密匀称。挨着他的是个比他们都高大的壮实少年,一身黑色绸衣,隐隐用暗红色的线刺着图案。众童中,以这两人为首,那黑衣少年时不时和白衣少年商量着什么,然后一喊,跟着的少年就大叫按他的指示去做。
大户人家的门槛之多,一般人难以想象,这门槛又高低不一。跑在最前面的男孩一不小心,被门槛勾了一下,摔倒在地,只见从他怀中飞出一团油纸包着的东西,几下滚动,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整个鸡腿。这一下摔得有些重,男孩挣扎着要起来,却痛的厉害。
“哈哈哈,秦桂,这下人脏俱获,你又有何话说。”一男童跟的紧,此时一手捡起那鸡腿高高拿着,另一手得意地指着他,喝斥道。
“秦桂,这回你不会又说是捡来给你们家小贤吃的吧。”那黑衣少年赶到,拿过鸡腿一踩,放到男童面前道:“你家小贤是条狗的话,这样也还是美味。我只是好奇,你从哪里能捡到这么好的鸡腿?我们也想去捡一捡。”
众童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不问自取是为贼,秦桂,你为何偷东西?如果你想吃的话,大不了以后每个星期,我都给你留一个。”白衣少年有些生气,摔倒那男童本来也是自己的玩伴,没想到会偷东西,本来有人来说时自己颇不相信,此时看来应是不假,看来自己少掉的那些玉佩、挂件什么的也是他偷的。
“我没偷。”男童一脸坚毅之色,听到有人说他是贼,也是气的不行。
“没偷?难道鸡腿长脚跑到你手中的?”
“我们押送他见官。”
“对!让知县老爷狠狠打他屁股。”
一众小童纷纷出谋划策。
听到要到衙门里去,男童慌了,犹豫了一下道:“我说了,别送官。我娘给我的。”
“你娘?你娘怎么会有鸡腿吃?既然不是你偷的,那定是你娘偷的!”
“对!你娘的偷的!”
“不是!你们胡说!这是老爷给我娘的,我娘省下来给我的,我要带回家给姥爷吃!”男童脸涨得通红,忍住痛站起来大声驳斥。
“你才胡说!我们大伙都知道,你家老头叫秦老虾,只会打鱼,不喜欢吃我们陈家的东西。你不是刚刚说带回去给你家小贤吃么?怎么又变成了给秦老虾?”黑衣少年抓住男童的语病反问不止。
“不吭声?没话说了吧,你家都是些贱骨头,人都吃不起肉,还给狗吃鸡腿。骗子!”
“骗子加小偷!”
“再加贱骨头!”
“你们住嘴!我没撒谎!呜呜呜。”男童架不住对方人多,一阵咆哮后只能哭泣。
“哦哦哦,哭鼻子罗!”
“小秦桂,是小贼。
爱哭鼻子爱撒谎。
偷了鸡腿跑得慌。
扑通一声摔成残。
小秦桂,是小龟。
有娘生来没爹养。
姥爷打鱼爱瞎忙。
哭着肚饿断了肠。
哈,断了肠。”
小小童子中竟有急才之人,几下交谈就编了首歌谣出来,那黑衣少年带头唱着,一众童子跟着,听着也是颇为朗朗上口。
“你们在做什么?刚才是谁在唱?”管家陈有财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沉着个脸问道。
一众小童一阵推搡,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谷年少爷,夫人刚才正找您呢,貌似又有不少新奇玩意……”
那白衣少年陈谷年一听,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浮木,急忙抛下一句:“我娘找我了,我先走了。”他再也顾不上弟兄们的处境,急忙脱身而去,显然也是怕极了陈有财。
“小成,你来说。”陈有财看向黑衣少年,语气平静。
那黑衣少年陈成一阵哆嗦,直接就跪到了管家面前。因为他非常清楚,这种场合陈有财语气越平静越生气,后面的惩罚越严重。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黑衣少年回头示意众童子。
众童子于是也纷纷跪下,一同求饶。
“错哪了?”陈有财继续问着。
众童子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也忘了。”陈有财抡起手就狠狠打了小成一个耳光,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小桂,是你们的少爷,更是你的少爷。一起吵吵闹闹可以,但不能辱人父母。”陈有财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两下一打,陈成嘴角已有鲜血,脸颊顿时肿起,显是打的极重。
陈有财看着瑟瑟发抖的众童,道:“回去抄三遍三字经和弟子规,明日送到我这里来。跟你们父母说,是我说的。你们要是不说,明天让你们父母和你自己都过来找我。”
“小成,还不给我滚回家。你的,加倍!”
是夜,一间偏远的厢房里,房内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凳子,几无其它大件家具。房间收拾得相当整洁,墙角窗前还放着几盆茂盛的绿植,给这个简单的房间增添了不少意境。一个仆妇打扮的女人紧紧搂着一个男孩,只见她爱抚着男童的脸温柔地说道:“小桂啊,咱们做人做事堂堂正正,东西来路清白,拿着东西就不用跑,挺着胸膛慢慢走回家就是了。他们要闹要骂,就当是一群疯狗在哮,不用理会就是了。”
那声音低缓温柔,充满着甜蜜,听的人都要睡着了。
那男童赫然是白天被众小童追赶而摔倒的那位,大名唤作秦桂。
那女人见秦桂听了进去,又道:“过段时间啊,娘想办法让你上学堂,以后你给娘考个状元出来。”
“嗯,娘。我会用功的。”男童心里又加了句,到时候看你们还敢笑话我。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继而响起一个男声。
“夫人,我可以进来么?”
“慢着!”
那女人急忙让秦桂躺在床上别动,说自己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让他好好躺着休息。
门开了又悄悄关上。秦桂按不住心中好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耳朵贴着墙壁偷听。
“陈管家,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
“瞧夫人您说的,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夫人说笑了。我是为白天的事而来的,那事是我家小成那混蛋做的不对,我已经狠狠责罚过他了。其余的那些孩子也一并有处罚。还请夫人见谅。”
“夫人这个称呼我可不敢当。哦,就这事。还有么?”
“小孩子们不懂事,这些年来,我可一直把您当夫人对待。”管家深深地鞠着躬。
“不提了。既然是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听过也就算了。人长在人身上,总不能不让人说话。没事的话,我就回了。夜深了,多有不便。”
“好,多谢夫人宽宏大量。还真有一事,夫人,您看,老爷上回说的那事,不知夫人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不行!”女人的语调突然变得高了起来。
“夫人,别急别气,身体要紧。不过血浓于水,这样的事实是谁改变不了的,对吧。老爷一时做错,在家中一个人呆的时候也是常常自责不已。”
“一次可以说是失误,那么多次,简直禽兽不如!你回去吧,把我今天的原话告诉他。”女人变得很愤怒。
“夫人,你知道老爷儿女虽多,子嗣不旺,大少爷有常年体弱,老爷对二少爷青目有加。再说了,常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老爷这些年对您和秦老爷也是很关心的。夫人,您也体谅体谅老爷的心情。”
“哼。我话已尽,不用多言。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夫人,夫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