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歌背着长富,头疼得要命。八个孩子啊,就算她长了三头六臂也不顶用,手里拽六个,脑袋上难道还能顶两个?
那是印度阿三的本事,再说人家顶的是不能动的大罐子,可不是会扭来扭去的小娃娃。
这事不用想了,在成神仙之前,她暂时只有两只手。一只手还得握匕首,以防恶僧们还有后手偷袭。
呆滞了半晌,卫小歌快步到外间。
除了孩子的啼哭,满庭鸦雀无声。她记得先前见到不少慌乱奔走的女子,有的瞧着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些却看似良家女子,荆钗布裙十分素净。
想必此地曾经也是个青楼,估计给僧人霸占了当老窝。
放眼望过去,见有些阁楼的窗子下方的纱帘,被人从后面撩起一角,人影憧憧,显然是有人在偷偷往外瞧。
时间不等人,卫小歌胡乱闯进去一个较大的阁楼,随手抓了几个脸上并无太多胭脂水粉的女子。
“你们几个找辆马车,将孩子都带上。”
这几人瞧着不像是妓子,如果是抓来的,应该也会同仇敌忾,此刻正是她们逃离樊笼的机会。卫小歌是这样想的。
然而,几个畏畏缩缩的女子低着头,偷偷互相看了几眼,却并无其他动作。
没过一会儿,一名穿着青布襦裙的高挑女子当机立断,扑通跪在地上,拼命磕了数个头。没一会儿脑袋便磕得青紫一片,下足了血本。
“饶命啊,饶命,我们都是被僧爷抓来的,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年长的祖父祖母。要是跟你走了,回头他们都会没命......”
青布裙子的女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口中没完没了地求饶。
那些逃走的僧爷肯定会去报官,说不定差人马上会来缉拿杀人者。她们要是将孩子救走了,往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说不定要被当成同伙,直接押到大牢,秋后问斩。
见卫小歌面色虽然难看,并没有立刻杀人,其他那几个女子顿时意会过来。
刚才死的全部是和尚,并没有杀其他人。互相递了眼色,全部有样学样,全跪在地上装死赖活,七嘴八舌地说着上有老,下有小的话。
有人光顾着表示自家很惨,语无伦次,竟然连八十岁的娘这种话都不小心溜出口,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卫小歌皱眉。
鼠有鼠路,蛇有蛇道,都不是傻子啊!
这些女子料定她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因此才敢如此作怪。
被吵得心烦,她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不过人家又不欠她半毛钱,而且也是她逼迫这几个女子救孩子,如果打人就实在不讲道理了。
“小哥儿,我跟你走。等下就叫人赶马车来。”
一声略带点哑的女子声音从远处传来。
卫小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望过去,见一名裹着银红色衫裙的女子,背着个不小的花布包袱,提着裙角快步走来。
女子头上戴着花,插着闪亮的珠翠。脂粉扑得整张脸白汪汪的,唇上鲜红的胭脂有些糊了,妆容并不精致,厚实得厉害,连本来面目都瞧不真切。
是风尘女子,卫小歌愕然。这里倒有个大白天来夜奔的红拂女,然而自己却不是李靖。
她并没有犹豫很久,沉声说道:“好,总算有个不怕死的。到时只要有人来认领这些孩子,名字对上了就还给人家。”
不管相信不相信这个风尘女子,她没得挑。另外那几个良家女子更加不用指望了。
银红色衫裙的女子,名叫千红。
据千红说,孩子们的来历连僧人们自己都不清楚,都是随便看到抓来的,有的则是强行“化缘”来的。要想让他们归家,只能尽力而为了。
妄图一个人拯救世界,那是能推着地球转的超人。卫小歌自问本事还没到那个级别,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可怜,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亲疏有别,他们毕竟不是长富。
卫小歌想了想,添了一句,“能寻到他们的家人最好,寻不到就交给他人收养。总之尽快找合适的人家,将孩子安置下来就行。”
“我与小哥儿想到一道去了。”千红柔柔说道,略沙的嗓子婉转得很。
楼中有现成的马车,却无人肯赶车。千红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名三四岁的矮瘦男子,那男子以一块旧蓝布蒙住了大半张脸。
倒是很谨慎啊。
卫小歌冷眼旁观,听口气这马车夫好似是千红的恩客之一,言语间透着轻薄之意,十分猥琐让人憎恶。显然千红的确是这里的姑娘,并不是个有神秘来历的人。
千红柔声敷衍着矮瘦男子,口气软和。
男子却死活不肯干,挺着脖子,口口声声说是被发现了会杀头。
既然不肯,又怎么过来了,还不是贪财么?卫小歌心中鄙夷,不耐烦地递过去一锭差不多五两的银子,男子的眼睛一亮,这才连声答允下来。
将车拉到东门大街那边的闹市,矮瘦男子便立刻跳下马车驭位,一溜烟地跑了。
卫小歌看了看跑得脚起烟尘的车夫,一副背后有人追着砍的样子,心想僧人在县里的势力好大。
她回过头,却见千红手脚轻轻颤抖个不停。
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要帮忙?
千红的胆子为什么这么肥?
卫小歌没时间细问,将自家住址告知给千红,顺便还将白泽留下了,叮嘱它暗中盯梢。如果还有僧人来抢娃娃,立刻回报。
虽然有些担心,她估摸着至少眼下并无太大的危险。
从那烧饼少年口中,佛光寺那边或许有些好手,但是县中居住的僧人,都是些曾经的地痞流氓。这些人显然认为做和尚相当体面,便齐齐剃了头,披上僧袍。
普通地痞,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她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家中,见长贵竟然提前烧了一大锅热水,一直在灶上热着。
“就知道姐姐能将长富给带回来!”他很信任地说道,咧着嘴愉快笑着。
卫小歌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这么清楚,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都是你惹的祸,没事将长富带到外头做什么,难道你不能自己去买糖人。”
长贵心想,姐姐你不是说不让随便出门吗,这不是拿长富当个幌子,谁料到会有和尚抢小孩呢!
他自知理亏,陪笑道:“热水烧好了,我给长富洗澡。“
她自己当然得洗洗,指甲缝里都是鲜血,难受得要命。怕浑身的血腥太吓人,特地叫千红在东门大街那边买了件男子成衣套上。
此刻这件外袍也快给血浸透了。
卫小歌摆摆手,“不用你给长富洗澡,我来就好,你去门口看着点,有事赶紧回报。”
“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好好盯着外面的。”长贵心想,前院的那棵大梨树,正好用来监视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