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舟摇盯着那张纸,凑在蜡烛前看了又看。
江河以为她要哭了,结果没有。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嘟囔道:“这老头儿,字还挺好看的嘛。”
说着裂开嘴角笑了笑,又叹口气,“走就走吧,反正早晚都要走。”又呆呆站了一会儿,后来抱起那把琴就往外走。
自行车也不要了,书包也不要了,单只抱着那把琴,头重脚轻走着。
出了庙门才到拐角处,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悲悲戚戚、呜呜咽咽。也不怕天黑了,也不在乎被别人瞧见笑话,只管流着自己的眼泪,放肆着心里的难过。
江河在她身后跟着,微凉的夜色掩饰着他,他几番伸出手,又缩回来。
终于转身往回走。
她呜呜哭着进了家门,香梅被这情景吓一跳,本能的以为又被那群浑小子劫了。
才要出去拼命,却听她没头没脑说一句,“苏一要走,他也要走,都走了。”
又见她怀里抱着的破琴,一时回过味,心才略略放下,“谁要走,叫花子走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就更忍不住,于是嚎啕大哭。
香梅又急又气,跺着脚,“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嘴上虽生气,心里也着急,自己的孩子再清楚不过,只比常人呆得很,往往你觉得异常重要的,她时常不放在心上,你又觉得没甚大不了的时候,她权当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了,哭个没完。
一边骂一边又安慰,“人家家又不在这里,总不能一直住下去,再说了,他不是还有儿子嘛,说不定就找他儿子去了。”
说到苏一,只见她哭得更厉害,“燕子都回来了,他一点儿信儿也没有。”
香梅只恨自己不是她婆婆,完全没有哄孩子的耐心,便把眼睛朝着水舟扬一瞪,“赶紧给你奶奶打电话。”
水舟扬老老实实打了,没一会儿便见彩云急匆匆进来。
把个水舟摇的头搂进怀里,详细问过缘由,温言细语安慰着。
过了许久,总算不哭了,水舟扬趴在窗户往院子里瞧,“姐,你的自行车呢?”
香梅一惊,“书包呢?”
水舟摇这才慌起来,急忙挣着往外跑,大家伙儿都骂骂咧咧跟出来,一出大门,就惊奇的发现,车子书包悄然摆在那儿。
“这......”水舟摇脑子飞速转动,由于怕再挨骂便说,“这不是在这儿呢嘛,我还能丢了书包?”
香梅只见她抱着那把破琴回来,想来是把车子扔门外了,彩云呢,着急忙慌进家门并未注意门口有没有自行车,一时大家也就不数落了。
唯有她弟在心里嘀咕:书包可不是丢过一两回了。
她蔫蔫吃过饭,香梅没有强迫她写作业,倒是她自己像模像样拿出书写了一会儿,后来静悄悄睡着了。
从此以后,关于李子安,水舟摇总是避而不谈。偶尔路过庙门,也是快速跑开。
不知不觉来到夏天,在这期间周水村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石军儿的媳妇说到了,就是那会儿提到的孟青,从定亲到结婚只用了俩月的时间。
人们都感叹石军儿是走了狗屎运,毕竟这个孟青长得模样俊俏不说,性格还大方,待人接物极有分寸。
二是,虎子也说了媳妇儿,但并不是西沟那家人,价格没谈拢,崩了。琴心说,作为补偿我再另给你牵一线吧。
其实这件事琴心也是有考量的,一来怕那疯婆子赖上,二来呢,她要强,总不能自己砸了招牌。
于是虎子便有了一个能说会道,霸气无比的媳妇儿,除了头发有点儿少,个子有点儿矮,其他样样拿的出手,关键是彩礼要的极少。
燕子奶奶格外喜欢这个孙媳妇,虽然也就见过两面。
他们的婚期定在农历八月二十九日。
这样一来,燕子总算暂时从那阴影里脱离出来,她最近正忙着跟山明谈恋爱,俩人黑天白夜的打电话,没完没了。
水舟摇就这样被孤立了。这个暑假,她过得极为冷清,每日里不是躲在屋里看电视,就是跑到野外游荡。
对了,她最近新收了一个徒弟,就是周青燕的妹妹周闲心。
这家伙已经看过了神雕侠侣,非要学着电视上把师父叫做姑姑,于是没人的时候,她就姑姑长姑姑短的。
总被她这么喊,水舟摇都觉得自己老了。
更愁的是,那孩子她走哪儿跟哪儿,别提有多烦了。
这日,俩人依旧在街上晃荡,听见街后有叫喊,跑过去一看。又是小胖一伙人在欺负洪兴。
她上前喝止住,又把一群孩子教育一通,搀扶起洪兴回家去。
周闲心只站在大门前不进来。
她年纪虽小,却因着奶奶的原因,对村中的各路神魔鬼怪是最一清二楚的,洪兴,就被她奶奶列为周水村三大恶棍之首。
“这可是个杀人犯啊。”她站在院门口胆战心惊,替水舟摇捏着一把汗,“姑姑你疯了,他可是杀过人啊。”
任凭她怎么挤眉弄眼,水舟摇就是不理睬。
这是水舟摇第二次进来,不同于上一次的陌生、匆忙,这一次她立在院中有了新的感受,穿过形同虚设的木门和残败的墙垣,院子里简直是别有洞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了四分之一的月季花田,简直比静儿婶子种的还要好。
然后是干净,不说一尘不染,但也绝对没有杂草和垃圾。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摆放的物件井然有序,完全不像是这样一个被孤立的独居老人的家。
她不禁赞叹道:“爷爷,您的月季花长得可真好。”
此时洪兴已经整理了刚刚狼狈的模样,他精神尚好,略微有些驼背,牙齿脱落只剩几颗,咧嘴笑着,格外慈祥。
他认得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彩云嫂子家的孙女。
“去屋里坐坐?”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高规格待客之道。
水舟摇笑着摆手,“不用了,我就在院子里瞧瞧,哟,您还种着甜瓜呢?”
洪兴赶紧起身要来摘甜瓜给她,被她好歹拦下。
俩人拉扯时,只把门外的周闲心吓得魂魄分离,差点就喊人救命。
水舟摇坐下来细问,原来是洪兴病了,想去宁先生那里拿点药。
“也不是什么大病,”洪兴感激的说,“人老了,难免腰酸背痛,去找他贴个膏药,亏得他不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