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的日子,溪边垂钓,是一件非常高雅有品位的事情。是一种情趣,一种意境。
路了了靠在溪水边的树干上,酣然入睡,鱼篓里,巴掌大的鱼都无一条。
离三岁走过去,收起鱼竿,一看,鱼钩上早就没了鱼饵。
“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离三岁轻轻摇了摇头。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我师父这两句诗,我更喜欢后边一句。再说了,这小溪,终究是养不住大鱼,小鱼小虾钓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路了了伸了一下懒腰,又懒洋洋的躺了下去。
离三岁微微一笑:“六子已经将发配黔中那一路人给安全带了过来,你看,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山川秀美的南诏,终究不是我们的家国。是啊,该离开了。”路了了起身,拍怕屁股上的灰尘。
一行人挂着四海商会的旗号,装满数十车货物,开始返回长安。车队行经到西卢县城,缓缓停了下来。过了不久,又开始前行。
“这西卢县令倒是谨慎,对来往行商可没有放松检查。”
路了了没有不耐,对这位县令的行为很是赞赏。
“少爷你错了,之前商队停来,可不是遇见盘查。而是一队税吏。对来往行商抽头,才会放行。”身边随行的周六子,脸色平静。
“抽头!抽多少?”路了了有些诧异。
“一百抽五,倒不是很多。”周六子显得不怎么在意。
路了了怔了会儿,没有多说,车队又一路开始前行。
绵州,利州,一路上,商队被抽头的次数越来越多,路了了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黑。小刀割肉,看似不疼,可这加起来,损失可却不小。商人对利是最敏感的,是谁想出这么阴狠的主意,是要断绝大唐的商路么。
还没回到长安,路了了就清楚了。这一道政令,出自于大唐那位新晋宰相,敛财有术的杨国忠杨大人。苦苦一笑,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回到家门口,一眼看见院门悬挂起了白幡白白绫。路了了心里甚是惶恐,飞似的冲进了院里。
“翁爷是前日夜里去的,他给这小家伙取名路逍遥后,多喝了几杯,就没能醒过来。”王琉璃抱着不足月的幼子,脸上布满了无奈与哀伤。
路了了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你不要过于伤心,翁爷是含笑而去的。”王琉璃一手费力的拉住路了了,担忧的劝慰着。
路了了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就一头冲进了灵堂。
唐小七与青儿一身孝衣,各自抱着自己的女儿,在灵堂里哭哭滴滴。路了了脚步沉重,在路慢慢的棺木前,长跪不起。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同一宝。有位老人家在,你在外如何奔波,心里总是很安定。有一份依靠,有一个归处。现在老人家去了,支撑这一大家子的责任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你以后,要收敛一些才行。”
前来的奔丧的王元宝,对路了了语重心长的教诲起来。
“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小婿明白。”路了了情绪低落的应了一句,对于没能赶上见翁爷最后一面,他
心里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唉!生老病死,是老天爷给人安排的劫数,没人能逃得过去。等你年纪大了,这些生离死别,会经历的更多,但总得要抗过去是么。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身上呃担子可不轻啊!”
王元宝端起茶喝了一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岳父最近,可是遇到什么烦忧之事?”路了了看王元宝眉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将起来。
“世人都说我王元宝富可敌国,风光无限。可我日子艰难辛苦的一面,又有谁人能知呢。前不久,圣人诏我入宫觐见。堂堂大唐君王,竟然在我面前长吁短叹,哭起穷来。
安西四镇,陇右,剑南都在整军备马,向朝廷讨要军器钱粮。可昨年武库署一场大火,烧毁军器三十七万余件。朝廷想要一下补足,很是艰难。”
玄宗的醉翁之意,谁人听不出来。路了了担忧的望着王元宝:“岳父大人!是如何回答的?”
王元宝苦笑着摇摇头。
“有大唐强大的军队为后盾,我等大唐商人,才能一路畅行无阻。朝廷遇到困难,我等商贾,自然是慷慨解囊。”;
“玄宗陛下,极其好面子,如何解囊,也是个问题。”路了了低头沉思。
“四处采购打造军器的原材料,卖给朝廷。”
王元宝在卖字上加重了语气。
好一个“卖”字,老狐狸不愧为老狐狸。路了了不由对这位岳父大人,深感佩服。
“我本来想要向圣人陛下,为你讨要一个采访使的职位。可惜此时遇到亲家老大人不幸驾鹤西归,你丁忧之身,却不能胜任。”
王元宝盯了路了了一眼,很是可惜的样子。
路了了苦苦一笑。很是无奈。
“按理说,你在长安城强援不少,可仕途之路,却如此艰难,给人一种生不逢时之感。我看,你找个时间,找那精通相术之人,好好帮你看看。”
王元宝此时,都有些怀疑起路了了的命数来了。
路了了在长安也算交友不少,不过几乎没有什么官场中人。除了程昌穆,秦若尘几位下属按照应有之义前来拜灵之外,就再见不到有官身之人。
君南风这位侍讲学士前来上香拜祭,路了了却不感到惊讶。离三岁曾经说过,这位君南风与自己父亲路修远是嫡亲兄弟。这里面又有什么故事,离三岁却没告诉自己。
路了了行完答谢之礼,本想邀请这位师兄前往书房一叙。
君南风神色复杂的看了路了了一眼,淡然的说了一句,“老人家是位好人!”就飘然而去,将路了了给凉在了那里。
翁爷出丧之后,路家办了一场白宴答谢宾客。
牙行的阿迪里端着酒杯走上前来。
“我亲爱的路了了兄弟!节哀。阿迪里今天,顺便来向你辞行了。”
“怎么。你要离开长安?”路了了有些吃惊。
“是啊,不但我要离开长安,长安城无数的胡人富商,也准备离开了。”阿迪里不舍的四下看了一眼,显得有些怅然。
“这是为何?”路了了问道。
这长安城,不再是以前的长安城,我们胡人眼里的天堂了。”阿迪里无奈的摇摇头。
有些事情,路了了其实心知肚明。他将阿迪里带到了书房,有些不甘的挽留起来。
“就不能留下来么?”
“宰相李大人死了,死后还背上谋反的罪名。他与那谋反的阿布思是父子?连我们胡人都不相信,更别说是你们大唐人了。这天下,谁不知他是被冤枉的!
李大人死了,这大唐的信义也就没了。以前与胡商们谈好的条件,现在全都变卦。这商路上,也是一路一税,无利可图,谁还愿意一路奔波,来大唐行商呢。”
阿迪里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坚持辞别,告辞而去。
长安本地的富商逃离了,外来的胡商,也开始撤离了。大唐这一塘池水,鱼儿纷纷离去,大唐,还是那强盛富庶的大唐么?路了了望着明朗的天空,有些茫然。
年近十七的郑回,身材长高了不少,几乎快与师父路了了比肩。不知道是不是酒后胆色壮了的原因,他一头冲进路了了的书房,神色愤郁。
“师父!弟子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会试。”
路了了一时有些恍惚,春闱会试啊。自己几番想前去参加,却因为种种原因,一二错过,不由有些感慨。
“你为人一向稳重,什么事让你如此激愤,急切的想去参加春闱会试?”路了了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子。
“今年春闱大比,那杨国忠之子杨暄应试明经。学业荒疏的他,明明考试不第。礼部侍郎达奚害怕国忠的权势,遂置杨暄于上第。那杨国忠不但不感激,还骂礼部侍郎达奚为鼠辈,说是在讨好于他。
这事在士子中传开了,议论纷纷,说这春闱大比,也变得不公。有些有才的士子,更是打算不再参与朝廷科举。这样下去,我大唐选材取士之路,恐怕就要完了。
弟子不才,想要去参加春闱大比,早早进仕。决不能容忍那杨国忠如此专权跋扈,胡作非为!”
郑回一脸义愤,滔滔不绝。
“呵呵!”路了了微微笑,“就算你应试中举,进入仕途。可凭你小小的官职,又如何与那杨国忠相斗呢?”
“弟子年轻,总有一天,说不得也能登上那宰相之位。那时,我一定会换大唐朝廷,一片清明的天空。”
郑回少年,也有那鸿鹄之志,一番话说得豪气满满意气风发。
“我鬼谷一门,精通百家学问。你那师兄柏良器,一心专研兵事,想做一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看来你的梦想,是打算主持内政,宰执天下。不过啊!这一条路想要爬上去,何其艰难,光靠年轻人的意气与才学。是不行的。
你入门之时,我将师父太白先生的诗集赠与了你。可诗词写得再好,对于政事却无半分用处。你既然有此大志,为师也不会阻拦于你。我这里有一册大唐宰相李林甫宰执大唐十九年的心得,我将他转赠于你,你拿去好生学习研究吧。”
路了了想了想,从书架后拿出那本自己已经读完的书册,递给了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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