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桥上,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五竹镖局的人。中间那位,头戴蟒额,身穿银边墨纹服的,正是小九儿筱无相!
从这个角度,他们毫无疑问是在看这边。
被这恶少看上,准没好事。范鲤心里打鼓:“其乐无穷,这碧眼儿不会是五竹镖局的人吧?”
“几个泼皮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文德桥上,与筱无相并肩站着的中年男子神色不满。这里只有他两人能清楚看见胡同里的争斗。
中年人腰间,鲜红的连心结系一块价值不凡的玉佩,彰显着不低的地位。
手戴鹿皮套,肩披乌色篷,满身风尘。他身材高大但习惯性弓腰。被斗篷几遮大半的面孔中,满含忧气。
“五叔有所不知,这泼皮斗架可比斗鸡斗狗有趣多了。打赢的趾高气扬,打输的气急败坏,打平的互不服气。
一张张脸儿,酸甜苦辣咸,瞬间百态皆出。九儿每看此景,都欲罢不能!”
筱无相眼皮不眨望着胡同。双瞳中似有墨息,若隐若现。
他阴柔的嘴角逐渐上扬:“人还不少!那卷毛耍得好盘龙啊!用这兵器的倒少见!好一场厮斗,我们走近点看看!”
“我对泼皮打架不感兴趣!”五叔淡淡说。
“那是自然,叔叔惯于在外杀人放火,肯定看不起这市井斗殴!”
筱无相笑笑,见五叔脸色愠怒,忙说:“开玩笑开玩笑,五叔切莫当真。哈——”
他音调一转,轻快多变的戏腔唱起:“见五叔归家,侄儿甚喜!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五叔忧心忡忡的脸色中,一色宠溺转瞬即逝,板着脸说:“胡说八道,小孩子喝酒做甚?
戏倒是越唱越好,但那风月玩乐之术,终究无用。没事该把功夫用在读书练武上……”
“叔叔教训的是!”
筱无相笑容可掬:“还指望五叔多教我几招呢!请——”
范鲤一拉马小虎:“大小眼,有情况!”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马小虎不理他,轻生嘀咕。
碧眼儿那铁棍,初时舞得如月罩体,连身子都看不见。到现在,劲力明显迟缓。舞棍轨迹逐渐清晰可见。
马小虎双目紧盯。看他旋转的棍花越来越小,看他抖动的手腕越来越慢,看他紧闭的嘴唇微微发颤,看他起伏的胸膛似要炸破。最后,看他病态的潮红脸色,又暗几分。
“差不多了!这种连枷盘龙棍,很耗体力。”
马小虎喊道:“大牛蛤蟆,住手!”
田庚回望马小虎目光忿忿。伍七生怕少年偷袭,摆好架势不敢大意。
两人被那链棍撩得够呛。这一停,身上淤青顿显疼痛。
对面泼皮大肆哄笑。谩贬田庚几人无用废物,怂恿碧眼儿直捣黄龙!
碧眼儿却无力追击。他双手扶膝,喉内气管发出“呼呼”喘声。面上痛苦之色,掩饰不住。
马小虎又等了一会。碧眼儿并未因片刻休息而好转,病情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马小虎缓缓上前和他对峙。碧眼儿抬头瞪他,四目相对,电闪交击互不退让。
马小虎仔细打量他的双瞳。一双碧色瞳孔,镜子般浮现自己的影像。
在瞳中,他仿佛进入寒风凛冽的空旷之野。有一个一无所有,陷入绝境的疲倦少年,正独面几头龇牙咧嘴,留着饿涎的恶狼。
少年身着薄衣,冻得瑟瑟发抖。病了、饿了、累了,疲惫不堪。只是眼中,仍燃火苗!
那火苗儿被呼啸的风刮得摇曳,摇曳。明明微不足道但就是不肯熄灭!而只要眼中的火苗还未熄灭,少年就绝不会放弃求生。
他会战斗!跟天斗,跟地斗,跟万物斗!
战斗,继续战斗,一直战斗!
哪怕肉体……被这寒天、冻地、恶狗,撕裂吞噬!
“这碧眼儿……一定刚刚遭受了很大变故吧!”
马小虎深切感受到他绝望的心境和不服命的骨气。他着迷地望着碧眼儿,宛如……两年前的自己。
随后,自己的身影与碧眼儿慢慢重叠,重合,最终……合二为一。
碧眼儿见马彪眼光失神,身子前倾就要攻击。忽然间喉咙一痒,以拳捂嘴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暗红的脸色,直咳得充血鲜艳,咳得那肺几要吐出。
马小虎眼神渐渐凝聚,习惯性斜嘴痞笑:“男子汉之间,还是用拳头了解的好!”
握紧铁拳,挥舞着逼近:“来吧碧眼儿,我大小眼来称称你的斤两!”
碧眼儿经过那剧烈的咳嗽,全身血液一激,竟然强行逼出了不少潜力。
他精神稍振,见马小虎只一人。铁棍双短一并,连成一条单棍。往对方来的伸手一敲,
“靠——这还能拼起来啊!”
马小虎抱着右手急缩,心里却骂自己身体生锈。嘴上满不在乎说:“你想用单棍来节省体力吗?白费心思,就你这病体输定了!”
马小虎猛得一扑。他心里知道,碧眼儿能压制体内喘疾,必是依靠某种呼吸之法。
只要能近身,面对面拳脚相向。必能乱其呼吸,引其病发。
碧眼儿向他左侧一跨,铁棒交叉劈砍。左——右——横——纵,短棍术“米”字击打。一旦形成连招,威力霸道非凡!
“你脚底打滑,棍头失准,腰臂气虚。技击之术讲究的稳准狠,一项不占!”
马小虎展开步法,连避棍击:“浑身破绽,破之甚易!”
碧眼儿屡击不中。心急之下,换气不通。马小虎窥着时机蹿上前去。一拳敲震他握棍手臂,拐肘顶他胸部。
碧眼儿气管肺部受激,喘意爆炸。连退几步,驻膝大咳。马小虎又近,挥拳猛击。
碧眼儿举拳相迎。四目如电,呼吸可闻。二拳咆哮,众人都清晰听到骨肉碰撞之声。
砰——砰——
困兽之斗,互不退让!
马小虎斜嘴龇牙。活动着欲裂手掌。碧眼儿左手紧握铁棍,整个右臂都在发抖。
他喉内低嘶,举棍再冲。马小虎懒得再躲,暗自蓄力。
腰如弓,腿如簧。右脚一飞,先将铁棍踢开。左脚复起,将碧眼儿踹腹倒地。
范鲤欢呼:“大小眼踢得好,给四眼狗报仇啦!”
“彼其娘之,第一脚偏了。踢的应该是他右腕让他铁棒脱手。”
马小虎痛心疾首一拍大腿:“哎!髀肉复生,武功大废啊!”
碧眼儿在地上喘息良久,拄棍站起。看着马小虎,已充满戒备。
啪一声。单棍再次分为双连枷。两根短棒,锁链相连。几道银电在阳光下划过,夹于碧眼儿腋下。
马小虎眉头微皱。
碧眼儿冷笑一声。刹那间,老大的棍花如同血盆大口,朝马小虎上中下三路袭来。
马小虎使开身形,左闪右遁。
他眼亮身稳,明辨棍迹,绕背后强行切入。
右手大张,企图硬抓旋棍。可电光之际,手指如遭雷击痛入心扉。
原来那棍借着转势,力大速快。一旦受阻,瞬间会产生巨大动能。面对马小虎抓棍的手指,一击即闪。
碧眼儿顺着力道引导棍轨。趁其疼痛,连击闪出。石火之间,棍势银花化蛇,血口大张袭咬对手。
此技破敌,一气呵成,正是双截棍术里屡试不爽的狠招!
马小虎旁观时深知此招厉害。双睛爆亮,机敏如狼。在手指被打的瞬间,不退反进。全身不管不顾朝少年翻撞过去。
看似舍身一搏,实则围魏救赵。碧眼儿不肯跟他硬碰,侧身避开。
马小虎顺势一滚,逃出“蛇口”。甩着手指嘶嘶直叫。
碧眼儿面有嘲讽,架势摆定,严阵以待。
“彼其娘之真疼啊!难怪几人都奈你不得!”
马小虎看出,这连枷棍依靠旋转之势,击打威力更甚普通棍击。刚才实战一番,更觉这奇门兵器棘手。
“大小眼,一对一你不用家伙太吃亏了,接着!”
戴玉佛把哥哥的板砖朝马小虎扔去:“砸他个狗日的!”
“哎呦你砸他还是砸我?”
马小虎急急一闪,白眼说:“他病犯快不行了,家伙用不着这么狠,找个温柔点的……”
对面泼皮见状炸开了锅:
“大小眼你不行嘛!打不过就速速投降!”
“好汉的盘龙棍天下无双,你赢不了!”
嘘声四起!不过马小虎日常虎威犹在,甘家兄弟嘘归嘘,却不敢说辱骂话语。
“杂碎们你们急什么?”
马小虎斜嘴笑:“破这区区连枷轻而易举……你们谁把这小子的外衣丢我?”
“给你!”
范鲤把那红色外套丢去。碧眼儿眼色微变。马小虎“嘿”了一声,外衣一卷一拉,挥舞着向他扑去。
碧眼儿舞棍迎击。但那外衣料软势足。棍衣一交,旋棍轨迹瞬被扰乱。碧眼儿无法舞开棍花,链棍优势顿无。
马小虎右手挥衣,左拳变爪,伺机而动。
碧眼儿被动后退,左手扯住外衣,右手握棍直刺。
“呀!”
两声低吼。马小虎张爪如钳,紧箍碧眼儿手腕。四只进击的眼珠近距离互瞪。
啪一声,两人同时膝击,壮躯都是一麻。
马小虎察觉碧眼儿手劲变小。知他同时呼吸术乱,压不住喘疾。“嘿”一声,头如撞钟,猛嗑碧眼儿鼻梁。那是人体最软部位之一,受创必起反应!
碧眼儿捂鼻后退。马小虎趁势抢下铁棍,将他踹开。然后掷棍砸他额上,顿时淤青一块。
“大小眼打得好!”
身后伙伴掌声涌动,对面泼皮鸦雀无声。马小虎团团作揖:“这一出红绫破盘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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