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云大师肩脖微微一缩,背脊蜷低,坐着不动了。
视若无睹般扫了他一眼,我睇向师太。
“张罗了一晚,情况怎样?”
“呵!”
师太似笑似讥,双手抱臂在前,“有人布局,有人搅局;有人引蛇出洞,有人自投落网……真是精彩无比!”
“……”
“听说张豪莘受伤了……你知道吗?”
我睇住她,没有作答。
师太这是明知故问,还是另作试探?
而她,明明看着我,眼风却掠向了沙发背……
这一厢,郭金龙咽下一大口石榴汁,抹了抹嘴角,“大妹子,这事不会跟你有关吧?你一个娇滴滴的残疾人,那小子再娘泡,也算孔武有力……”
“……”
“……”
我没有接话。师太眼珠一转,肩头微垂。
沉默的空隙,云山没回头,倒是开口了。
“你干的?”
“嗯。”
“哇噻,大妹子,强呀!”郭金龙挤了上来。
“他意图非礼,我不小心伤了他……”
“伤哪儿?!”郭金龙一脸娱记,我有点想往他狗头拍去。
云山侧转,无意间对上师太垂眸的视线,刚张开的唇又阖上了。
师太眼风半张,对他似视而非。
郭金龙扫了扫袖口,煞有其事地分析。“能让一个男人起了色胆,却没有战斗力……大妹子,嘿嘿,你不是伤了他的命根儿吧?”
“命根”二字一出,郭金龙黑黝的脸泛起了一层兴奋的红。
师太一怔,询视于我。
没有否定,即是承认。
云山转过身,抬指,又放下。郭金龙一拍大腿,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师太缓缓摇了摇头,“这事不好摆平。”
我不以为然。
这是后话,当时形势危急,难道我要受他欺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耸耸肩,我打了个哈欠。
云山捋着山羊须,“五公子伤势如何?能调理吗?”
自动自觉地,大家都睇向了师太。
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我心下了然。
本来就不举,总不成给拐杖戳破了一个蛋后,不可思议地能举了。
郭金龙黑黝黝的眼睛,眨巴又眨巴。嘴里像含着一堆的话,腮帮子鼓了起来。
云山看着我,眉头轻轻拧起,叹道:“甜姐儿,避无可避,溜之则吉。”
心头一暖,我点点头,“多谢!”
他微微一笑,视线缓缓掠过,又垂下。
师太就在我的身侧,可以说是同一方向。云山兄刚才那一瞥,其实在看师太。
我侧目,师太双臂交垂,目光半敛。
唉……
半捂唇边,我打了个哈欠。“好困!我先回了。”
茯苓连忙上前,一边扶着我一边引路。
师太抬眸,直视着云山,缓缓地说:“我也累了。一起走吧。”
脚下一滞,我睇向她。
晨曦的薄光下,水晶灯映折出的星星点点,落在师太肃寂无言的脸上,有一抹浮生若梦的软柔。
此刻,她只静静地看着云山。如深谷下的冰湖,万年映照着日月无双。
云山似乎一凛,眸波脉脉却不得语。
我连忙屏敛呼吸,生怕惊扰了二人。却见郭金龙嘴角一抽,嗓门蠢蠢欲动。我眼风如刀,使劲朝他刮去。
可等了半天,两位始终静立相视。忍不住向云山瞥去:老兄,你倒是说话呀!
最后,师太微微一笑,“我走了。”
云山一震,却还是抿着唇。
真是!焦不起这急,操不起这心。我拧着眉头,一跺脚,随师太去了。
?
我所理解的一起走,是她回她的天衡a1808,我路过a1806,便乘电梯直下停车场,回我的紫玉公馆。
没想到,师太提出开车送我回家。茯苓被要求打车尾随。明显,她有话要单独跟我说。
仲夏的中都,天色一早放明。虽未过七点,但二环路上已川流不息。师太开得慢悠悠,既不抢道也不冲灯,而且哪儿堵往哪儿扎!
我虽不急,但也懒得等。
“师太有何指示?”
“呵!”
她右手打转,冰蓝色路虎evoque插进了龟速的护城河立交桥,车几乎趴在了路上。
“你打算跟张若弛怎样?”
我一怔,“没什么怎样……”
她侧头,单手撑着方向盘,瞥向副驾上的我。
“我进来的时候,正巧跟他打了个照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手里抱着的是迪拜千金……”
“哦,我答应了,跟他领证……”
“什么?!”
师太完全侧过身,正对着我,“你想清楚了?眼下局势不明,他胜负未定。”
“我知道。”
绞着双手,我坦然回视,“正是各方胶着,一触即发。我不能拖他的后腿,也不能成为他的软胁。我要他稳住心神,全力应战!”
手指微托v型碎钻眼镜,师太徐徐地睇住我,“呵呵,那么有信心……万一他输了呢?”
抬眸望向蜿蜒绵亘的车流,心有点堵,敛下眼底的酸涩。
“输了再说。”
我知道,其实他一点也输不起。
“呵呵,他赢了,你可谓迷局中慧眼如炬。尽显术数师的专业本色!”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师太轻叹,“危艰时,相亲相扶是自然选择。却不知走过了患难,原来齐富贵才是一条更加艰难的路。”
一怔,我缓缓点头。
师太在提醒我,却不知我根本没有打算跟张公子共富贵!
我深知,成为张太太之后,所面对的一切明争暗斗。不是应付不来,而是违背了自我心性。
做夫妻跟谈恋爱是两回事。
赌王的四房,凭什么长久受宠且接管半壁家业?因为她是“拼命四娘”。她用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挽回了进军hk市场受阻的危机……
铁钉钉的战绩摆在哪里,赌王才让她接管了这一摊的产业。如果她没这能耐,就是圈养起来每月领家用的安排。
人贵自重而人重之!
进了这样的门第,不能跟丈夫同心同忧,没有这般实力与丈夫并驾齐驱,迟早两人渐行渐远。
恩爱是一朝一暮,但日子却是朝朝暮暮。
在他最需要后宅安稳的时候,我跟他结为合法夫妻。成全他,也成全了自己的前世夙愿。
等他坐拥江山后,我便功成身退。
这样,他再不能弃我而去!
因果纵然欲断难断,但这是我今生所作的最大拗转!
未再作解释,耳边倒听见师太幽幽一叹。
“冰雪如你,既然决定了,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哦,你说。”
“我要结婚了……”
“什么?!”
“有什么大惊小怪?你不也准备结婚吗?”
“……”
话说,师太道号灭绝,一生断情绝爱,怎么就嫁人了呢?
请问,师太您跟谁结婚呀!!
似乎看出我满眼的八卦,她眨了眨眼,“新郎你也认识的……”
“谁?!”我冲口而出。
师太微笑道:“王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