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低矮紧密的房屋。屋檐用粗糙歪劣的瓦铺就,灰色,沉闷,透着压抑的气息。人行走在其间,忍不住咬住牙关。雨水滴滴答答,顺着屋檐掉落,啪嗒坠落地面。三人不得不小心的把身子藏进矮小的屋檐,才能避免雨水滴进脖子的尴尬发生。
孙茂就算了。他实在生得过于高大,房檐下根本站不下,所性就让雨水顺着衣领流进去。大步大步,踩着水坑向前迈。
与之相较,赵辰和聂无双两人竟会显得有些畏缩。
雨下的并不大,但一滴一滴能清楚看见水珠。赵辰裹了裹衣袍,淋着雨,走到门前,抓住门环轻敲三下。
聂无双和孙茂两人静默的站在身后等待。
过了一会儿,门拉开一条缝。一个少女怯生生的露出半张脸,狐疑的打量着三个陌生人。
“你们是谁?”
少女没有把门拉开,请客人进去的打算。这附近并不是什么安生地方,就算是下雨,也不能保证没有居心叵测的人,做出邪恶的事情。
“你是韩崒姑娘吧。”赵辰努力笑得善意一点,“我们是韩曲大师的朋友。”
赵辰指了指身后的孙茂和聂无双。孙茂也挤出一个自以为善意的笑容,聂无双面无表情,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啪嗒落到地面。
南楚一剑大概心里正在想,是不是有其他更便捷的方法,可以得到干将。
“砰”的一声
门关上了。
赵辰听到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踩着水,背着大门走进屋去。雨水已经打湿了头发,湿漉漉的粘在额头上。赵辰的笑容僵住,不知道自己那一句话开罪了韩崒,竟让她扭头就走。
至少也该给机会讲讲道理啊。
赵辰一脸懵逼,又敲了敲门。
鸟鸣山更幽。雨水清灵的声音充盈耳畔,让天地间的其他声音都显得更加清楚,明白。可是等了很大一会儿,赵辰也没有听到屋内有人走出来的声音。
赵辰耐着性子,第三次敲门。
谢天谢地。在赵辰的衣袍彻底被雨打湿之前,门被拉开了……仍旧只有一条缝。另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后,赵辰挤出微笑,温柔的说:“很高兴认识你,韩夫人。”
夫人,历来是对达官贵人的妻子称呼。很多时候,只有接近诸侯地位的人,才能有此尊荣。
韩氏身子颤抖了一下。
“大人。”韩氏将门拉开,“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请进来避避雨吧。”
里房的门轰然打开。
站在门口的赵辰,能够清楚的从打开的半扇门,看到韩崒怒气冲冲的闯出来。“不,母亲,不要给他们开门。”韩崒冲着韩氏吼,“父亲没有这样的朋友。这些人一定不怀好意!”
韩氏撇过头,面有怒意。“崒儿,你该学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含蓄稳重一点。”
赵辰微笑不语。
他觉得韩氏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只有几分而已,首先莫非含蓄稳重的一定是女孩子,其次女孩子难道一定得含蓄稳重。赵辰就觉得韩崒急躁的样子挺可爱的。
“夫人,崒儿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赵辰对韩氏说。
韩氏将门彻底拉开。“大人,不要那么叫我,被别人听到了,要被戳脊梁骨的。”
赵辰走进房内,他注意到,韩崒的脸上飞起一坨红云。嗯,一个急躁,又会脸红的女孩子,就更可爱了。韩崒不算是通俗上的美女,脸大,四肢粗壮。头发简简单单的扎了一个马尾,但不妨碍她看起来清秀可人。如果一个女孩子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的其他缺点就会被善意的忽略。
赵辰想要进屋,但韩崒拦在门前。
赵辰饶有兴趣的从姑娘的脸蛋,一直向下,滑过她微微翘起的胸部,继续向下滑去。韩崒脸蛋瞬间红得和傍晚的火烧云一般。
“姑娘,你不是准备让我们一直站在这儿淋雨吧。”赵辰扬起嘴角,“我们三个大男人可无所谓,只是你母亲也还在雨里淋着呢。”
韩崒目光飞的掠过后方的韩氏,气得跺脚。
这个时候,韩崒自然不会再认为赵辰三人是坏人。这三人分明比坏人还坏,尤其是这最前面的家伙,若不是他们人多势众,韩崒一定要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赵辰得以顺利进屋坐下。
韩氏忙前忙后,给赵辰准备茶水。
韩曲的家颇有些破落。房内的家具杂什,多是用了好多年的旧物。幸好主人手脚勤快,补拙刷洗,看起来倒不会过于凄凉,反倒有几分节俭朴素的意味。
工匠在韩国的地位并不高。这一片都是工匠的聚居地,大多都是低矮的小土房,像韩曲这样,身为第一工匠的,才能建起这么一座石屋。但也多年没有检修,重新铺设了。
唉
赵辰不自觉叹了口气。若是韩曲在赵国,赵辰必定许他一生平安富贵。
韩氏将茶水放在赵辰面前,擦了擦手,堆笑道:“外子还在兵器作坊里,估计要到了晚上才能回来。大人……”
“无妨。”
赵辰礼貌笑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苦涩,充满杂质。
赵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住,才没吐出来。“还不错,”赵辰不能违心的说好,“谢谢夫人招待。您去忙吧,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韩氏讨好的笑笑,行礼退进后屋。
又要到夏天了,天气逐渐变得闷热。下过一场雨后,连房内的空气都凉爽许多。赵辰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干了,只是头发依旧贴在额头上,有几分不雅观。
“聂先生,”
赵辰撑着头,整暇以待,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干将做什么?而且,你找我要干将,有没有想过要补偿我的损失啊?”
聂无双轻易的将黯辰剑从赵辰手中夺去,却又还给赵辰。说明他并不是贪图宝剑。
黯辰剑,黯辰剑并不见得会比干将差。
至于补偿,赵辰只是开玩笑而已。像南楚一剑这样的人物,可以给出很多比金钱更好的补偿。
聂无双依靠在门上,云淡风轻,思索着要不要将原因告诉赵辰。停顿了几个呼吸,仔细想想,似乎这个理由并不值得隐藏。更多的,是赵辰是否相信。
“信安君听过干将的由来故事没有?”聂无双问。
这是聂无双第一次叫赵辰信安君,而没有用你字来代替称谓。
干将莫邪,世生双剑。以血为引,方得神剑。
赵辰自然听过其中故事,相距不过百余年,却早已传成神话。不过,赵辰不明白,聂无双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从赵辰的表情,聂无双便知道了答案。没有等赵辰说出来,聂无双继续道:“那你知道干将莫邪后来的故事么?”
所谓后来的故事,就是干将的儿子,为报父仇,以剑自刎,把头颅交给一个过往的剑客。那个剑客提着赤的脑袋,见到楚王,用‘干将’割下楚王的头,为赤和干将报了仇。
赵辰双眼睁圆,讶然道:“你认识那个剑客?”
聂无双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个刺客是我朋友的先祖。当年,赤为报父仇,拔剑自刎,感动了刺客。刺客于是舍身为赤报了大仇。我朋友为了祭奠先祖,想要取回干将。可是干将沦入楚王宫,一直被视为邪剑封藏。现在听闻干将落入信安君手中,聂某才不愿千里,从楚国赶来求剑。”
“额呵呵。”
赵辰尴尬扬起上嘴唇,“你口中的那个朋友,不是你自己吧。”
聂无双脸色一凛,道:“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
赵辰耸了耸肩。
赵辰自然知道聂无双不肯透露的原因。虽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可是现在楚国可没发生‘田氏代齐’那么有趣的事情,还是当年楚王的子孙在统治楚国。谁知道如果得知当年那个神秘剑客的后人,会不会找人来追杀呢。不过,赵辰有些莫名。
“这好像不关我的事情吧,大叔。”赵辰笑了笑,“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找我要剑!你可知道,这把剑也是我差点丢了性命才得到的。”
赵辰说的理直气壮。也不知道自己因为干将遭到诬陷,差点死在地牢算不算为了干将丢掉性命。
聂无双平静无波的脸难得赧红。
“我答应过你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赵辰顿时不干了,“我的命就值一个条件。这个世道真的已经不讲道理了吗?”
聂无双手足无措,将怀中铁剑从左肩换到右肩。估计也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和他耍无赖。自然,也有可能是过去跟他耍无赖的人,都被一剑给结束了。
这时,门外传来的一声响亮喊声救了聂无双。
韩崒从里屋冲出来,欣喜的绕过孙茂,冲出屋去。
“父亲。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韩崒欢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韩曲哈哈大笑,非常开心。“今天不是我乖女儿的生日吗,我能不早点回来?”
韩曲大步走进屋内,一看到屋内的人,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韩曲喉咙咯噔了一下,有些恐惧,有些惊愕的看着坐在正屋桌旁的赵辰,哑声道:
“信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