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很惊讶吗?”赵辰斜靠在桌子上,手指弹动,似笑非笑。韩曲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从他的角度看去,赵辰的笑意颇有几分邪魅。
韩曲没有回答。
韩崒挽着父亲走进屋内,这时,韩氏也恰好从房内走出来。韩曲装作毫不在意,走到离得赵辰远一点的地方,将东西放下,从中取出一只烧鹅递给韩崒,吩咐韩崒准备晚饭。韩氏上前帮衬,被韩曲制止。表面上,韩曲是在收拾东西,实则暗暗的在理清自己的思路。
胡乱收拾了几下,韩曲坐在赵辰对面,问:“信安君怎么来了?”
赵辰手指轻敲桌面。
此来,自然是想探知韩曲白天隐瞒没有说出口的话,但这种事情,并不适合现在询问。赵辰转移话题说:“我不知道,今日竟是令爱生日,连礼物都没准备就登门。让韩老见笑了。”
说着,赵辰取下腰间玉缺。
玉缺光转流离,质地精美,晶莹剔透。至于雕工,即使不懂其上纹饰,仅是美轮美奂的形态就足以打动人了。不必多做介绍,这样的美玉自然价值不菲。
韩曲如何敢接,连忙推脱拒绝。
赵辰却已将玉缺放在了韩氏的手心。韩氏看了看自己丈夫,又迟疑的望向赵辰。赵辰自是笑意盈盈,如三月春水,映出人的样子灵秀活泼。
韩氏将玉缺扣在手心。韩曲瞪了她一眼,却又不敢在赵辰面前发怒,只得赔笑说:“多谢信安君厚礼了。”
赵辰既有送礼,孙茂便不能没有一点表示。
孙茂踩着凳子,从腿上拔出一把解牛小刀放在桌上。这把小刀比孙茂所用,要小巧精致许多。孙茂解释道:“这是我去年从匈奴哪儿抢来的战利品。”至于为何将这样一把小刀佩在身上,孙茂没有多说。
恰好,韩崒从后院走进屋来。
姑娘何等聪慧,将烧鹅往桌上一放,便拿起小刀把玩,问:“这是给我的礼物?”
韩曲点头。
韩崒拿着小刀,顺手割下一条鹅腿。尖刀轻易的划过鹅肉,连带骨头,丝毫没有阻碍的就将鹅腿切开。“好快啊!”韩崒欣喜低呼,将鹅腿递给父亲。
韩曲尴尬看向赵辰,佯怒斥道:“崒儿,没看到有贵客在这里么。”
“无妨,”赵辰制止韩曲将鹅腿递给自己,“君子不夺人所爱。令爱将第一块肉割给父亲,赵辰怎敢夺走。”
韩崒傲娇的撇了赵辰一眼,似在说‘算你聪明’。赵辰苦笑不已,不过也无怪韩崒,这丫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份,赵辰很好奇,韩崒知道自己是谁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表现。
聂无双一直依靠在门上,如风轻和无声。这时也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支朴素的木簪子,递给韩崒道:“南楚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木簪子毫无特色,通体圆滑光润,分明就是一根普通的木棍,打磨成的簪子形状。
韩崒接过木簪子,大眼睛忽眨忽眨,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怪人。孙茂送的礼物竟是一把尖刀,就已经够让韩崒意外了,没想到还有人送这么不起眼的簪子的。韩曲家再怎么贫穷,也还没到要让女儿戴荆木为钗的地步。两人四目相对,韩崒灵动欢颜一笑,聂无双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这支簪子,是聂无双闲来无事,自己打磨出来的。自视比不上赵辰所送的玉缺,也不比孙茂的尖刀来得稀有,本害怕韩崒会觉得寒酸。
但韩崒笑意盈盈,一如青葱嫩枝,天真无暇,看不出一丝做作。
韩崒顺手戴上木簪子,双眼灵动流转,好奇问:“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在身上带着这种东西?”
聂无双脸色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哎呦喂,聂先生。”赵辰调笑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会脸红啊。我以为你这个人就和你的剑一样,冰冷麻木,不解风情呢。”
聂无双没有解释,走回门边靠着,目光透过房屋,望向远方。
很快,一顿饭就端上桌来。
简简单单,俩菜一汤。
聂无双呆闷的吃着。这比聂无双平日吃的,也要好了很多很多。而且,相比于中午那种奢华的地方,似乎这样的小屋更能让聂无双心静下来。
聂无双的目光不时会流转到韩崒身上。没办法,韩崒今天生日,自是非常开心,让人很难不被她吸引过去。
聂无双也看到她头上戴的簪子。
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聂无双继续闷头吃饭。簪子,送给人家了,还管什么呢。
聂无双注意到,这一顿饭,除了韩崒之外,其他几个人吃得并不开心。韩曲最是压抑,吃饭如同嚼蜡,就差在脸上写上‘很烦躁’三个字了。
渐渐,韩崒也不再愉快的嘟囔。聂无双放下筷子,众人也快要吃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收拾好碗筷,桌面又恢复干净。韩曲赵辰两人分坐一边,对视而坐。
韩崒她们一时不会进来。赵辰回头看了孙茂一眼,孙茂懂事的离开房间。
“聂先生,”赵辰说,“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也请先出去一下。我有事情要和韩老商量。”
聂无双也没有拒绝。
等聂无双离开,房间内便彻底安静下来。吃过晚饭,天色逐渐偏晚。这个时候,再适合谈话不过了。赵辰双手环扣,放在桌上,说:“韩老,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信安君什么意思?”韩曲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天的时候,韩曲明显是有什么要说,但是不方便说,欲言又止。所以,赵辰便找到他家里,希望韩曲能够如实相告。可是现在看来,似乎韩曲需要更明确的询问。
“韩老能够打造出复合弓的,对吗?”
“啊?”韩曲身子如弦绷紧,赔笑道,“白天不是已经告诉过信安君了吗,这种弓的要求过于精巧,韩某也无能为力。”
胡说八道
赵辰眯起眼,琢磨着韩曲脸上每一丝肌肉的动向。韩曲一定是可以打造出复合弓的,可是,不过一个下午,模糊不清的推脱,就变成了断然拒绝。
“韩老,你可是认真想好了回答的?”赵辰似有意无意,目光朝屋后瞟去。
“信安君。”
韩曲脸色拉下。
赵辰一把按住韩曲的手,安慰道:“韩老不要担心,没事儿的。赵辰只是有些不明白的想要向韩老请教,是不是,在我离开之后,又有人给韩老说了什么?或者说,威胁您?”
对于韩曲现在突然扭转的态度,赵辰只能推测,是有谁又和他说了些什么,于是谆谆善诱的,引导着韩曲。
这个时候,院子内突然传来韩崒一声惊呼。
韩曲绷紧的身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赵辰当即反应过来,一下又把韩曲压回座位。韩曲脸上的汗水微微浸出,凝在额头脸颊上,韩曲也顾不得擦,慌忙答道:
“是,是有人威胁我说,如果我为信安君铸造这种弓。他就要杀了我全家!”
半真半假。
事实上,情况是,在赵辰离开后不久,又有人找上韩曲,说如果他不为赵辰打造复合弓,赵辰一定会用韩曲家人的安全来威胁他。
那人是对的。
赵辰却不知韩曲想着什么,目光如剑,问:“那人是谁?”
韩曲结结巴巴,答:“我,我不知道!”
赵辰狐疑的打量韩曲,从韩曲表情来看,他的确不知道是谁。也就是说,那个人不会是韩国人。那么会是谁呢?项天不太可能,这个人会做的事情,是直接找上门来,杀了赵辰,而不是暗中使绊子;王政,不,也不会。王政会做得更彻底,犀利,一点也不给赵辰留下余地。
那么,是魏申吗?
魏申一定有能力影响韩国的达官贵人,可是,现在魏国估计自己都一团糟,哪里会有空闲来折磨赵辰。更重要的是,魏申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威胁的人。
“那个人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赵辰压着韩曲,居高临下,目光透过韩曲的眼睛,带有威胁警告的意味。
“没,没……”
韩曲的背脊已经被汗水浸湿,不知道赵辰是否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谎言。他很担心屋外韩崒的情况,上天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自从那声惊叫之后,屋外便没有了动静。莫非,韩崒已经遭到毒手。想到这里,韩曲更是心慌意乱。
其实,韩曲稍微动下脑筋,也知道韩崒不可能现在就出事儿。只是关心则乱而已。
赵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房屋外,天色将倾,月光清冷。
一盏油灯忽闪忽闪的晃动。
韩崒站在油灯前,举着一把铁剑,目光穿过铁剑与灯光相合。光线游离,粘连在铁剑上。从这样的角度,可以看到平日里光滑锋利的剑身,依旧会出现一些细小如发丝的孔洞和残缺。韩崒握住剑,小心的挑选好角度,顺手浇了一点水在磨刀石上,便‘霍霍’磨起来。
不一会儿,韩崒青嫩的脸蛋上,就浸出一层汗水。
韩崒浑然不觉,依旧平稳,持续的来回磨动。一直到有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响响起,韩崒才停下,呼呼喘了两口气,随手擦干额头上的汗水。
这时,韩崒才注意到身旁的聂无双一直盯着自己在看。
韩崒脸蛋微红,在暗淡的灯光下,别有几番韵味。“你还看!”韩崒跺跺脚,娇嗔,撇过头去。
聂无双猛然回过神来,脸颊绷紧,赔礼道:“对不起,韩姑娘。我,我一不小心就走神儿了。”聂无双第一次发现,原来给一个人道歉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似乎过往,他从未和任何人道歉。凡是要他道歉的人,最后都没有好果子吃。
“呆子。”
韩崒杏眼飘飞,撇了聂无双一眼,将剑递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