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一身穿桃红襦裙的庶女开口,“老夫人素来只喜欢在静园修养,我们这些兄弟姊妹要见也难得。今日本还惴惴不安,没想是大姐回来了。这可真是大喜啊。”
四年前苏澜漪离开时她这些弟弟妹妹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如今面貌长开,更是记不起来。
留在此处的方嬷嬷似瞧出了她的疑惑,正要开口提醒,思虑一瞬后忽而对后头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先是一愣,明白后当即去了苏澜漪身后,小声道:“这位是三小姐苏婷儿,如今与城中宋家嫡长子有婚约。”
苏澜漪了然,不过这宋家,应该就是老夫人提过的那家了。她道:“三妹妹从前就嘴甜,如今更甚了。”
话音刚落,冷不防又有一人笑道:“大姐说的哪里话,若三姐嘴甜,便不会每每惹得二姐不快。她呀,就是看人下菜。”
苏澜漪侧耳,便听小丫鬟道:“这位是六小姐苏倩倩,老爷正让夫人给她看夫家,贯与二小姐亲近。”
“原来是六妹妹。”苏澜漪脸上带笑,“六妹妹年岁小,说话倒也有些天真烂漫。可长幼有序,六妹妹是该好好学学规矩。免得日后到了夫家去,叫人笑我苏家没规矩。”
苏倩倩俏脸一白,左右看看尽是偷笑的姊妹。她登时怒火中烧,“我规矩如何可轮不到一个外人操心。大姐四年前就死了,你不过是仗着一张脸与大姐相似,老夫人被你瞒过,我可不会!”
此话一出,竟没一个再敢说话的。见无人反驳,苏倩倩似是得了鼓舞,脸上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告诉你,别以为有老夫人撑腰就真把自己当成嫡长女了。如今容你放肆是孙姨娘不在,待孙姨娘回来,有你好看的!”
她自是不知道苏澜漪早就与孙氏见过面,孙氏更是吃了闷亏。
苏澜漪待她趾高气扬将话说完了,这才放下手中茶盏,她的话语轻飘飘的,仿佛浑不在意,“说我死了,却是死不见尸。论起来,我是苏家嫡长女,你那孙姨娘不过是个妾,你何必拿她压我?左不过是想找个好婆家,六妹妹有什么心仪的公子不妨告诉长姐,我定与那家公子好好说说,让他万莫取了你。”
苏倩倩脸色青白,胸中怒火腾腾,“你……我的婚事自有爹与姨娘安排,谁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不就是贪图我们家的钱财吗,你就是个扫把星!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大姐!”
她说完就狠狠一跺脚,甩袖出了门,根本不在乎兄弟姊妹如何看她。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这回倒是苏澜漪先开了口,“从前我待你们亲厚,却是叫有些人忘了嫡庶之分。自今日起,诸位弟弟妹妹可要好好学着规矩,若有谁与六妹妹一般,就莫怪我这长姐不爱惜你们。”
众人脸上皆露出些许不快,虽然四年过去,但他们还是记得长姐从前待他们是极好的,根本不在乎什么嫡庶尊卑。而今怎么一回来便如此看中?
而这些人中好歹还有识趣的,苏婷儿就是一个。她轻轻一笑,打破了静谧,“长姐是我们里头唯一的嫡出,弟弟妹妹们自然敬重。今日六妹妹不懂事,还请长姐念在她年幼,莫要与她计较了。”
苏婷儿将身段放得极低,虽是在给苏倩倩求情,却也不曾得罪苏澜漪。这倒让苏澜漪多看了她一眼。
有苏婷儿这个牵头的,余下几人即便脸色不好,也勉强附和了几句。其中也不乏有面露不快,甚至暗暗咒骂的。
苏澜漪将他们的表现一一记下。只是这说话的时间里,她唯觉得一个苏婷儿有些头脑。旁的,不是胆小如鼠一句话也不敢说,就是视她如无物,不甚在意。
她暗暗将心里的思虑压了下去,缓缓道:“六妹妹再年幼也有十五了。当年我也是十五离家,也不知六妹妹是不是在这高门大户里待腻了。若是这样,我也愿意给她寻户平常人家,只是荣华富贵却不能享了。”
话到后面,她声音渐小,但是在做的人都听了进去。几人脸上顿时露出惊诧,想来苏倩倩这回是要栽跟头。可她还有孙姨娘护持,也不知长姐究竟能如何。
就连苏婷儿这贯会察言观色的人也拿捏不准苏澜漪的心思,只得顺着她的意道:“长姐此番归家实乃大喜,何苦为了六妹妹让自个儿心中不快。她既不懂事,回头罚她抄写规矩就是,若真许了平头百姓……却也失了手足和气。”
苏澜漪倒是没想到苏婷儿会真向着苏倩倩说话,可仔细一想,苏婷儿如今与宋家嫡长子有婚约。那宋家虽是商贾,可家财万贯,她嫁去后自不会受委屈。
如此一来她自然不会把后宅里的争斗放在心上,可如今为苏倩倩说两句好话,却也止于此罢了。
苏澜漪也不吝于给她个面子,于是模棱两可道:“若家中姊妹兄弟都像三妹妹一般,哪里还怕家不安宁?”
众人听这话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
此事揭过,一众人又说了些不入心的话,待到苏澜漪开口说乏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尽数散去。
这日晚些,方嬷嬷依着老夫人吩咐准备了两份“厚礼”。一份是首饰玩意送去了苏婷儿院中,另一份直送去了苏倩倩手中。
“这是什么!”苏倩倩看清手中东西后顿时脸色发白,要不是老夫人送来的,她当即就会砸烂。
来送东西的丫鬟名叫方撷,正是在静园里给苏澜漪介绍诸位小姐的人。她此时规规矩矩回答道:“回六小姐话,这是《女则》《女戒》还有苏家家规。老夫人吩咐了,六小姐需得奖这些各抄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方才能出院子。”
苏倩倩恨极,老夫人这么做,不就是认定了她不懂规矩吗!难道是给苏澜漪那个假货出头?
一时间她想了很多,可想完之后,她仍是觉得自己占理,苏澜漪早就死了,天底下没有死而复生的道理。
可是一转眼见方撷还杵在身旁,苏倩倩恶声恶气道:“东西送到了,你怎么还不滚?”
方撷皱皱眉,仍旧恭顺得很,“老夫人还说了,要是六小姐日后还不知收敛,便莫肖想好人家。若死不悔改,苏家权当没有六小姐。”
苏倩倩听得这话,顿时尖叫起来,“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六小姐!老夫人怎么能为一个冒牌货驱逐我?”
方撷道:“苏家嫡小姐唯有一位,庶小姐却是不少,没了六小姐,且不说已有婚约的三小姐,就是四小姐,五小姐都更为乖巧,也更能为苏家出力。”
她顿了顿,看着苏倩倩咬牙切齿的模样不敢再挑拨,便道:“老夫人的话奴婢皆已带到,这就告辞了。”
据说这一晚苏倩倩的院子里很是不安生,一直吵闹到了后半夜。
而这些,苏澜漪并不知道。
春日的夜晚还带着凉气,却说那方撷在将东西送到苏倩倩手中后并没有回静园,而是一路到了风澜居。
这时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沉寂了四年的风澜居再一次有了人气。
“小姐,老夫人送了个人来。”丫鬟在外头禀报。
屋内苏澜漪刚好将信封好,“知道了。”
苏澜漪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方撷,她顿时想起来,这便是那个提醒她的丫鬟。
“可是老夫人有何吩咐?”
方撷道:“老夫人说大小姐院中伺候的人太少,吩咐奴婢随侍左右。”
苏澜漪颔首,没有拂老夫人的面,将人收了下来。于是这院中便有七个丫鬟伺候,可她如今却也只对方撷有些信任。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方撷是老夫人派来的罢了。
简单吩咐了几句,苏澜漪再次回了屋子。
张宏又做贼似的在窗外喊她,“你这院子有些不对劲,你且跟我来看看。”
夜色深沉,苏澜漪跟在张宏身后,她似乎也没想到风澜居中还有这等地方。四周杂草丛生,因着春日,倒是长得茂盛,但也还有些去岁秋冬的残骸。
到底是四年没人居住,下人打扫得再干净,也总有些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就像这里,苏澜漪也想不起从前这地方是什么模样的。只是在微薄月光下可见得墙壁倾塌,好在这后头似乎只是个无人深巷,否则若有人从此地混进来,怕是有麻烦。
张宏四下看了看,有些失望,“我发现这里的时候还是白天,周围有些血迹,现在天色昏暗,是看不到了。你说你刚回来,是哪里来的人?”
苏澜漪蹲下身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可惜月光浅淡又没带灯笼,确实一无所获。她站起身,也是一无所知,“你白日来时还发现了什么?”
张宏摇头,“我也只有走马观花,你又一直没回来,等我再想起来,白天所见已忘了些。”
这也不能怪张宏,他本是个侠盗,奈何记性太差,总记不住这家大户偷来的东西该送去哪个贫苦人手中。好在他碰上了苏澜漪,听闻她能治这忘症,于是巴巴跟在了身边。
往事不提。且说苏澜漪也没什么发现,正要叫张宏一起离开时却忽然瞥到一处反光。
“慢着。”她话音刚起,只见一道寒光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