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这么说你爹的。他可是很有学问的,我爹说,我们这一片除了那些天生的王侯将相,也就他识的字最多。是个秀气的书生。”一个个子最矮的,脸和衣服的颜色差不多的灰扑扑的孩子吸溜了一下鼻涕,稍稍地替梁奇的父亲梁弓长辩解了一句。他爹尊敬的人肯定是好人。
“呵?书生?他是个屁的书生?连当刀笔吏的可能性都没有,他能叫屁的个书生?”梁奇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就是太迂腐了。天若不予,吾自取之!我才不会像他一样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最大的追求也不过混个衣食无忧,没有剥削。我梁奇可是要成为我朝高祖样的人物的!”
“我朝高祖样的人物?”有孩子适时地提出了自己问题,给了梁奇以吹牛的台阶。
“是的!我朝高祖样的人物!快意恩仇,纵情山水,一统天下,横扫**,子孙万代,世世繁华,骑马寻龙,问道长生!”梁奇的胡话总是张口就来。他说的高祖,总是一天一个样,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也不知道哪天说的是真的,哪天说的是假。反正这里的也就他知道的历史最多。随他胡编了。他们也就当个故事听听。
听着听着,有孩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奇老大,你总说你要成为我朝高祖样的人物。所以你是要造反做皇帝吗?”
“你……”梁奇被这直白的话惊得吓了一跳,他快速地左右看了一看:“你别瞎说!我没有,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孩子!我只是敬仰他的高尚品行,要以成为他那样的有德之士而不懈奋斗。我不是造反者,我没有造反的想法!”
“嘿!梁奇这也太假了吧!要当皇帝,你就直说,我们保证支持你。”
几个还在冒着鼻涕泡的孩子纷纷点头。虽然他们只是在他们父母叔伯那里隐隐约约听过“造反”和“当皇帝”这两个词,不是太能理解它们的重量,它们的深度,但是这一点点的不理解并不影响他们对这两个词字义上的理解和语法上的应用。
“不过你要记得给我们家多分一点田。毕竟你会有更多的,多到数不清的田地。”
有小孩懵懵懂懂,似模似样地附和了一句,好似只要他们想,这个天地都会是他们的。
被这童言无忌的玩笑吓了个不轻,梁奇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带着哭腔央求道:“你们别说了!我还没想当皇帝!这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还小,不想死。”
“诶?这要当皇帝的是你,这不当皇帝的也是你。奇老大你就不能给我们一个准信吗?我们这些未来的开国功臣很为难啊!”有同龄的孩子不知死活地取笑道。
听到同伴的这样说,某个穿着短袖破衣,但和其他人比有些壮实的孩子也加入了讨论。他叉着腰豪放不羁地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是啊!我们以后可都是要一什么来着天下知的?”
一身体精痩的孩子提醒了一句:“一举成名天下知!”
“啊!对!一举成名天下知的!”身体壮实的孩子改正了自己的话,继续豪放地说道:“梁奇你可不能辜负我们的志向啊!我记得我们曾经可是说好了的。到时候,时候一到,我们就拿着镰刀锄头什么的冲进那些特别大,特别好看的大房子,把那些懒惰的不事生产的贵族通通砍死,把他们的田地和奴仆通通抢过来!成为高祖那样的人!分田地,共富贵!”
“啊!对!是啊!通通抢过来!到时候一人一个,不,两个大房子!不!三个大房子!五头猪!七匹马!九只羊!五十亩田地!七十块丝绸!八十万金砖!富的就和猪一样!”
孩子们纷纷开始胡说八道,这里的气氛倒是热烈的很。
待走了一段距离,小皇帝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座牌坊,一座记录王家功德的牌坊。
这牌坊已经修了有些年头了,通体四柱三间七楼,雕龙刻凤。这牌坊下面站了一些和二月吉类似的躬着身,缩着头,谄媚地笑着的身影。
小皇帝看了一眼那些抱着胳膊,畏畏缩缩的人,眯了眯眼睛,停下了脚步。
他的脚步一停,那些站在牌坊底下的人就露出了更加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笑。他们其中有一些人往前倾了倾身体,看样子是打算直接过来。
但那些围在小皇帝身边的王家下人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月吉赶快往前走了两步,躬着身体,谦卑的跟小皇帝说话:“嘿嘿嘿!小少爷,这里的可都是和小的一样服从王家,忠于王家的顺民。您要看的平民可都在这了。”
小皇帝没有立刻理会二月吉的话,他先是扭头看向了郑真秀。
郑真秀的眸子里有思索的情绪在沉浮,很显然他现在没有理会小皇帝的想法。
抿了抿嘴,小皇帝轻轻拉了拉那还在走神的郑真秀。郑真秀抬起了头,把视线转向那些缩在高大的牌坊下的矮小的人,眼中的情绪一闪而逝。他松开了小皇帝的手,坚定地往前走了两步。
“你们这里有多少人识字?”他一开口就是惊住了所有在场的人。空气都因他的话沉默了几分。
恰在此时,有秋风吹过屋脊,穿过小巷,让那铺在王家功德牌坊上的某片已经有点不太稳是瓦晃了一晃,发出了打破沉默的声响。
被这声响首先惊醒的人,动了动身体,但是却没有一点半步。他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语言,向那站在不远处正打量着他们的郑真秀发问道:“这位公子,您刚刚问的可是我们这里有几个识字的?”
“是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郑真秀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有几分疑惑。
这疑惑的神色被那些躲在一点也不安全的牌坊下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纷纷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让那站在最前面的人替他们回答:“不!这个问题不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