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总为父子莫成仇
自从慕君衣他们离开后,江起云一直默默关注,暗暗支持着慕府。
因为他清楚,只要慕府在,家就在。自己和怡衣,说不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他期待着。
......
时光如水,光阴似箭。
转眼已是半年后。
大内预定的三千匹绸缎,慕府已顺利交货。
如今,江起云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
尔虞我诈的官场生活,他厌倦了,也疲乏了。父亲的所作所为,他不认同,也不理解。
父亲以为慕君衣已在算计中,埋尸山洞的枯井内。
江起云永远都不会说出真相。
呵。
自己与父亲,已然渐行渐远。
本是亲人何反目,总为父子莫成仇。
自己与父亲,不会反目,更不愿成仇。彼此的原则心性不同,立场处世有异。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
江伯尧热衷于荣华富贵,希望永远位于权力巅峰。而江起云,只愿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他无法改变父亲的执念。
江起云着手开始研磨。
当手执墨笔,写完最后一个笔画。他终于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人生最美好的享受,一是生命的祥和,二是灵魂的安宁。而在江府,并无祥和与安宁。
是时候......离开了。
江起云正准备跨上马。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端庄贤惠的清丽身影。
他回头,望了望自己的书房。目光中并无不舍,只是无尽的愧疚。
妻子昭锦郡主正迈入书房,帮他整理书籍。
他相信,妻子很快就会发现桌上的两封信。一封给父亲,另一封则是给她。
昭锦,对不起了!
你并无任何过错。在我的生命中,有人出现得早,我已经爱上了那个人。心中,再容不下其他人。娶了你,理应要对你负责。可是,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既然没有感情,又何须强求。你的一腔深情,所托非人。总之,是我江起云对不起你!
江起云不再停留,一挥鞭,骏马踏蹄,如离弦之箭,冲出了江府。
此时此刻,只想逃离这个樊笼。
“快!”身后有人疾呼,“快拦住起云公子!”
顿时,十几匹骏马,势如闪电,倾府而出。
“江公子,”为首的人高声喊道,“吾等无意阻拦。只是江大人有话要同您谈!”
江起云置若罔闻,只顾策马扬鞭,他不愿和父亲江伯尧再做交涉。
“江公子,请留步!”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人并不放弃,仍然紧追不舍。
突然,一道凌厉的剑风,从背后袭来。与此同时,一个人影跃马疾驰,从后面赶超上来,已至跟前,拦住了江起云的路。
“吁----”江起云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
胯下的骏马。一受羁勒,立时止步。看得出,乘者骑术既精,牲口也久经训驭。
江起云这一勒马,显得鞍上胯下,两皆英健。
身后的十几匹骏马立刻围了上来。那些人个个眼神冷傲中带着一丝恭敬。
“是你!”
江起云认出了这些人----曾在杭城郊外的慕家织布坊打斗过的杀手。
“江公子,我们无意冒犯。”为首的那人坦然开口,“是您的父亲江大人,有话嘱咐。”
呵。
这些在织布坊对慕君衣痛下杀手的,果然是父亲的人。
“起云......起云......”
身后,江伯尧一边气喘吁吁喊着,一边急急赶来。
“你要去哪里?”
“我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为官,本非我愿。”江起云的话语,没有温度,“希望您成全。”
“你真的要离开爹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吗?”江伯尧严厉地质问,“父母在,不远游。”
“那就请原谅孩儿的不孝。”江起云双膝跪的,说出的话仍旧冰冷,“我们父子一场。这是我最后一次喊您'爹'。以后的日子,希望您好自为之。希望......”
“你也知道我们是父子。”江伯尧打断了儿子的话,“那你知不知道,为父所做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你将来富贵无忧,平步青云。”
闻言,江起云无奈失望地摇了摇头。
父亲还是不懂,自己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他转过身,不愿面对仍旧固执的父亲。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人类最奇怪的一种感情,就是父子之情,血脉相连,但是他们之间却又有一种天然的敌意。父亲,根本就不懂正义善良,不懂什么叫问心无愧。
江起云觉得自己是个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人。可江伯尧却为了追名逐利,做出泯灭人性的事。
自己做为儿子,对父亲的感觉通常是毕恭毕敬,畏首畏尾。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做父亲的这种威严,经常害到身为儿子的自己,整天忧心忡忡,谨慎小心。
这种满身的不自在,让做儿子的放松不得,放任不得。更何况父亲做的这些事,自己根本就不认同。
所以,自己一定要反抗。
“起云,为父知道,你有自己的主见。你选择用'离开'----这种方式,去违背去反抗我的意志。但我要告诉你,当你成长起来以后,你一定会理解我。你也一定会回应,对为父我所做的这一切。我的这些伟大与辉煌的事迹,一定会让你羡慕,仰视或折服。”
“我不会!”江起云回过身,眸光坚毅地看着父亲,义正严辞地说道,“正好相反。你所做的这些事,让我感到憎恶,愧疚和羞耻。”
“好,好。”江伯尧摊开双手,苦笑道,“撇开这些事不说。我们父子二人,能否求同存异?!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不管你认不认可我,你要记住,父与子的情感,那是任何东西,永远都无法替代的,铁定是要代代相传。因为儿子的血液中,有父亲的基因在流动。我们有着血脉与亲情,负载着责任与希望,承受着欢喜与忧虑,饱含着爱意和温情。这便是父亲与儿子情感的维系,守护的法则,亘古不变的真理。父不弃子,子不离父。起云,你不可以离开我!而且你以后,会和我一样!”
“我永远都不会和你一样,做这些泯灭人性的事。”
说完,江起云毫不犹豫地重新跨上马,绝尘而去,不再回头。
断鸿声里,立尽斜阳,真的累了。
暝色如高楼,我江起云只愿一袭青衫,一把胡琴,离开熟悉的人,行走流浪......
“起云,起云,儿子......”江伯尧痛苦地喃喃着,神情无尽哀伤。
儿子......真的离弃自己了吗?
“江大人,需要属下去追吗?”
江伯尧怔怔地杵着,没有回答。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的平步青云做铺垫。当年耶律寒光以你为威胁,我不得已而为之。
排除异己也好,赶尽杀绝也罢,到底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自己?
江伯尧扪心自问。他看不懂自己的心。只是佝偻着身子,悲痛地注视着前方,此时,一阵风起,斑白的鬓发随风飘散。
许是风沙迷了眼吧,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