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向平稳的驮龟第一次出现颠簸,不,不只是颠簸,小阁楼的地板都倾斜了,桌上的杯碗尽数滚入地面摔得粉碎。
驮龟摔倒了?
枯栩看不到此时一柄巨箭深深地刺入了驮龟巨柱般的前肢,他只看到窗外明晃晃的刀剑。
驮龟被包围了!
枯栩紧紧握住了刀柄!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那些舞弄着刀剑、衣着各异的是什么人——山贼。
他们是商队的噩梦,占据一方山头靠打劫来往行人营生,商队碰上了就难逃被洗劫一空的命运。而且这些山贼都很狡猾,他们没有固定的据点,时常转移,狡兔三窟,附近的官府多次清剿未果,若派出军队又必定大动干戈,各方都不愿真正出力剿匪,只是不断的派人“巡逻”,导致山贼日益猖獗,规模较大的商队都会花重金请镖局护卫。
不过枯栩没想到这些山贼已经猖獗到公然袭击塔会的驮龟了,这无异于公然挑战大联盟!
“驮龟崴到脚了?”沐阳灵嘟囔一声后竟扑通一下翻到在地!
“喂喂!”枯栩忙将他扶起来,却发现他竟然睡成死猪了!不只是沐阳灵,全阁楼的人都接二连三趴在了桌上!
中毒了!
枯栩也感到一阵眩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看向地上那半只还没吃完的烤鸭,难道是中午饭菜的问题?自己只吃了一点所以还不至于晕倒,只是有点头晕。
那如果真是饭菜的问题的话……枯栩微微将头探出窗外。
果然,大联盟的护卫们纷纷落马!他们也是一起吃的午饭!
训练有素的战马俯下身舔了舔自己主人的脸庞,发现主人昏迷后昂首嘶鸣,纷纷挡在主人的前面,巨大的鼻孔中冲出愤怒的白息,火红的身躯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
怎么办?神圣的大联盟护卫利刃未出就已经溃败了,那些战马虽然凶猛异常不同于普通家马,可是也不可能挡得住这群凶恶的山贼。
枯栩的目光落向手中的刀,尽管从小就跟着师父练武,可是他还从未真正动过手,“师父……我该怎么办?”
也许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躺地上装睡,山贼的目的是劫财,不会随意杀人,若是反抗的话就难说了。可是......枯栩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船鸽......
山贼们戏谑地挥舞着大刀阔斧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就像争食的恶犬!
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其上收紧的肌肉昭示着惊人的力量,绝对足以踢碎一名健硕成年男子的脑门!
然而那个身影更快,在战马嘶鸣的瞬间,比马脸还大的阔斧就拍在了它的脸上!
“轰”
一斧拍翻狂暴的战马!一柄利刃立即迎上结束了它的生命。类似的杀戮在周围同时进行着,这帮山贼根本毫无人性,手段狠辣,转眼间就制服了战马群。
“麻溜点儿,麻溜点儿,赶紧的!”山贼的头头大当家吆喝着灵活地翻进驮龟背上的小阁楼,开始搜刮起地上人们的财物来,这些奔赴塔会的少年们都是背负着全家人的期望,身上往往都会带着大量盘缠,即使是再穷的人家也会拼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一笔能供子女在塔会这几天衣食住行无忧的生活费来,更不用说那些富裕人家了。所有的家人们都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塔会中取得一个好成绩,因为塔会是一场能改变命运的盛会!
驮龟背上的这么一座小阁楼里容纳了几百个孩子,也就是几百个家庭的丰厚生活费,能捞这么一笔,甚至抵得上捞十几个商队!大当家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寒芒!
锋利的刀刃贴到了大当家脖子上,枯栩没有选择那个明智的做法,因为他的口袋里装着船鸽,那是不能让山贼拿走的东西,那是篱雨送的东西。
冰冷的刃口彻骨的寒,令大当家心头一颤,他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很是谨慎,虽说刚才多少有些放松警惕,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接近而不被察觉的,更何况现在不是应该所有人都睡倒在地了吗?
能悄无声息地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迷药也对他毫无作用,这会是怎样一个高手?哎哟坏了,碰上硬钉子了!落英峡谷这一带的生意不应该是很好做的吗?大当家越想越心惊,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缓缓回过头想一睹大神尊容,没想到这一眼看了心头更是一紧!
他么的怎么是一个嫩犊子!被一个嫩犊子拿下,丢死人了!
枯栩反握着刀柄,他一早就看出这人是这帮山贼的领头儿了,这个领头还抢在手下们前面第一个跳上阁楼想独占部分财物,那……当然是擒贼先擒王咯!
“全都停下!”
大当家突然一声大喝,吓了枯栩一跳,他还在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才好呢,毕竟是第一次挟持人质没什么经验啊!结果这货竟然这么自觉!
“嗯对,全都停下,跟我出去!”枯栩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
“唉,唉,哥们,出去可以,手别抖啊!”大当家哭丧着脸,脖颈都被蹭出血了!
“大哥!”小喽啰们顿时慌了。
“别动!这是个高手,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大当家连忙制止一些蠢蠢欲动的小喽啰。
“高手?这么个嫩犊子?”
“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他的手在抖哎!”
小喽啰们轻声嘀咕。
“笨呐!不说是高手,大当家多没面子!”
“噢!原来如此!”
“大当家真聪明!”
“嘘,看穿别揭穿。”
“瞎嘀咕什么呢!还不快出去!”大当家快要哭了,“哥们手别抖啊!”
“少废话!”枯栩瞪了他一大眼,他也想不抖啊,可是第一次挟持人质紧张啊!
走下阁楼,枯栩指着昏迷的大联盟护卫们沉着嗓子道:“解药拿出来喂给他们吃。”
“好的好的。”大当家的脖颈已经血迹斑斑了,几乎是哭着喊出声:“快快快,解药解药!”
一个小喽啰连连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枯栩的目标很明确,他没有把握只身一人对抗这么多山贼,只要救醒这些大联盟的护卫们就什么都解决了。
“噗嗤”
枯栩还在怀疑那个瓷瓶中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解药,后背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柄匕首从后面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怎么可能呢?枯栩挟持山贼头头走下阁楼后还特意威胁其他小喽啰退得远远的,此刻他的后面不可能有人能偷袭自己!
“终究是太年轻了。”大当家的声音竟然不再颤抖了,反手轻轻一推就将枯栩推倒在地,回头对着枯栩冷冷的笑着,很随意的擦去脖颈上的血迹,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原来之前都是装的,枯栩完全被他的表演骗了,面对一个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鼠辈,任何人都会不自觉的放下戒心。枯栩忘了他好歹是一方山贼的首领,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轻易让人摆布,任何一个掌握权力之人都不会没有两把刷子。
一只戴着银色护腕的手向枯栩伸了过来,猛的一下拔出匕首,枯栩体内的血液开始无情地向外迸溅!
那个精致的银色护腕不会是山贼的装备,山贼们不会用这么奢侈的东西,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的作战厮杀,他们抢的都是武装薄弱的路人、商队,应对军队的方针只有一个字——躲!所以他们宁愿将钱财拿去花天酒地。通常会配备这么精致的装备的都是正规军!
是了,枯栩将山贼们都驱赶开了,能偷袭自己的只能是——躺在地上“昏迷”的大联盟护卫了!
就这样结束了么?原来自己的一生这么短暂,还什么大事都没做成就要结束了。
枯栩苦笑,前一秒还在指望的人在后一秒将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已经无力去想这是为什么了,他的心脏已经开始渐渐停止跳动了,视野越来越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
昨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天空晴朗异常,温暖的阳光向着湿漉漉的森林洒下一片金黄的光辉,森林中,落叶满地。
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只从缝隙间投下一束束光柱穿过微微泛起的水汽。男孩只手抓着女孩的手腕在林间快速地穿梭着,未干的泥土弄得他们的鞋上满是泥泞。
女孩木愣愣的任由男孩拉着跑,好像男孩拉着的是一只大布偶。尽管现在是正午,外面烈日当空,可是阳光照不进来,森林内部却略微有些凉,女孩不禁一个寒颤。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颤动,男孩似是下意识的回头,原来那不是一个死的大布偶,是个活生生的会冷的女孩。
女孩和男孩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女孩又是一个寒颤,这次不是因为凉,而是仿佛在那一瞬间坠入了冰窖!
那双冰蓝色的双瞳中仿佛有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个,暴风与雪在其中肆虐的深渊!仅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就足以寒彻全身!
完全没有理会女孩的反应,男孩仅仅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原来真的只是因为身后的动静下意识的回头,这是出于对危险的警觉。
女孩拉了拉身上单薄的衣裙,戏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被带走了,她依旧木愣愣地任由男孩拉着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也不过问,甚至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在跑,她只知道是外公叫她跟着他的,她习惯于听外公的话。
一路的奔跑,中途没有一刻的停留,女孩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上男孩的步伐的,直到不知是过了多久后男孩突然松开了手,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气喘吁吁。
终于走出了那个阴冷的森林,女孩沐浴着久违的阳光,笑容不禁在脸上绽放,就像一株在阳光下盛开的木槿花。
男孩仰起头直视着万里晴空中那最耀眼的光辉,仿佛就连太阳也无法融化那双眸中的坚冰。
“阳光真暖,难怪所有人都喜欢,”男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回头瞥了一眼那森林中满地的落叶,“可是却没有人喜欢那些为迎接阳光而在风雨中凋零的枯叶……”
女孩一怔,男孩这突如其来的话中仿佛蕴藏了巨大的悲伤,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
刚想说些什么才发现男孩已经走出很远了,女孩只能快步追上。
“别跟着我了,”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接你的人在前面。”
女孩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马上坐着一位漂亮的大姐姐正笑吟吟地向自己挥手。
“可,可是……”女孩有些慌了,因为男孩又走远了,“外公让我跟着你的啊……”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当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已经自己都听不见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好像随时会哭出来。
女孩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既没有去追那个背影也没有走向马车,就像一只被抛弃街头的大布娃娃。
最后还是马上那个漂亮的大姐姐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他还有事要忙,跟姐姐回家吧,是外公叫我们来接你的哦!我叫月杉,你叫什么?”
“未曦,”女孩答道,又指着那个几乎成一个黑点的背影,“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么吗?”
“零瞳。”
“零瞳……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