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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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客来外有士兵把守,来来回回巡逻着,警惕地盯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傅成璧乌睫颤颤,手紧紧攥成了小拳头,紧张又端正地坐在傅谨之面前。两个人好似沙场摆阵一般对峙着。

很久,傅谨之问她说:“刚刚那个姓段的对你做甚么了?”

傅成璧小声回道:“也没做甚么的……”蹭了一下鼻尖儿而已,只不过从背后看起来的确像是在亲吻。

傅谨之一拍桌子,拔高了声音,“你张三哥、牛四哥在外守了一天,看得清清楚楚,你跟哥撒谎是不是?!”

傅成璧教他吓得一哆嗦,抚着胸口,埋怨道:“我们都快两年不见了,怎的刚一见面就这样凶的呀?”

傅谨之唇齿欲张,到底没舍得再训斥她。

傅谨之叹息一声,起身与她同坐在一张长椅上去,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将她揽到怀中,温声说:“蛮蛮……你别有气,是哥刚才语气有些重了。”

听他唤“蛮蛮”,傅成璧才觉是这一声当真恍如隔世。其实不止两年,对于她来说,是很多年,很多年。

前世她还为了和李元钧的婚事跟哥哥大吵过一架,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可傅谨之伤心归伤心,却一直很疼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她的幸福,将半辈子都蹉跎在边疆当中。

傅成璧与兄长再度相逢,都不知该从何诉说思念之情,哪里真会有甚么气?

傅成璧靠到他的肩膀上,软着声说:“哥,我以后也变乖的,听你的话,再不惹你生气了。你也别恼段崇,都是我先喜欢他的。”

前半句听得傅谨之心肠都软了下来,后半句却是字字扎心。

傅谨之哼了一声,说:“我看你就是想为那小子说好话,才来哄骗我的!”

“才不是呢。”傅成璧坐直身子,认真地告诉他,“段大人他真得很好很好,你晓得的,你出京之后没多久,我就去六扇门当差了。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照顾我,还救过我的命呢。”

“救过你的命?怎么回事,有谁欺负你了?”傅谨之显然更关心傅成璧如何如何,自动忽略掉关于段崇的任何说辞。

傅成璧噤住声,心知说出来必然只会让傅谨之徒生担心,转而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好好的,甚么事都没有。”

傅谨之说:“六扇门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有哥在,我们家甚么都不需要你做,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在六扇门就很开心的呀,”傅成璧比划着圆,兴高采烈地对傅谨之说,“除夕的时候,我跟他们在一起守岁,有这样大的饺子,还是我亲手包的。裴大人和杨大人也很好,还有华英,昭昭也很喜欢他们的。昭昭现在都有这么肥了……”

她就像个小雀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在描绘着那些傅谨之不曾知道也不曾参与过的事。

他们兄妹二人临分别前,傅谨之还记得蛮蛮望着他的车马,抽抽搭搭地一直哭个不停;因为刚刚来京,水土不服,她的脸色也不如从前红润,娇怯地教人心疼。

他一直很担心蛮蛮一人在京会觉得难过,每月都会寄书信到京问候。回信中寥寥只言片语,傅谨之都能感觉到她的快乐,以前是觉得一片安心,可如今见她的小样子比之从前不知明艳上多少,又不禁生出几分羡妒。

随便甚么阿猫阿狗都能和他的妹妹天天在一起,可他这个为兄的,却连见上一面都难。

傅谨之哼声说:“是呀,他们都好,就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

傅成璧却不晓得他在吃哪门子的醋,笑嘻嘻地哄道:“哪里的事?他们再好,都不及哥哥一个好。这次来雁门关,我就是专程来找哥哥的。”

傅谨之倒跟傅成璧一个性子,遇事不会轻易饶过,继续道:“哦?专程来找我的,都到三天了,连封信都不给雁门关送,天天就跟着姓段的在一起混。这是来找我的?”

傅成璧嗔道:“哥,你怎不饶人的?人家不是‘姓段的’、‘姓段的’,是有名字的呀。”

“段崇。我知道他。”傅谨之叫出了他的名字,沉声又认真地说,“蛮蛮,你听哥说,这个人比你以为的要复杂很多。他这种曾在刀尖儿舔血过活的人,生性阴狠,攻于算计,对于你来说绝非良配。”

“哥……”傅成璧捏着他的袖子,“段崇不一样的,他不是那种人。”

傅谨之知道自家妹妹现在是鬼迷了心窍,任他单凭口上劝说,一时半会儿是扭转不来她的心意的。话如若是说重了,指不定蛮蛮还会起逆反心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他虽向着蛮蛮开不了重口,却对段崇倒是无所畏忌。

他沉默了一会儿,傅成璧见他总是不应,又晃了一下他的胳膊。谁想好像是碰到傅谨之甚么伤处,他似疼痛地倒抽一口凉气,“咝”地一声捂上自己的肩膀。

傅成璧以为是自己碰疼了他,松了手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张三很有眼色,两步上来抚住傅谨之的胳膊,低声问:“小侯爷,可是刚刚跟段崇交手的时候伤到了?”

傅谨之眼眸黯淡,侧首看向另一边,低声道:“我没事。”

“这怎么能不在意的?”傅成璧替他轻揉着肩膀,话中三分讨好七分心疼,小声怨道,“他也真是,怎么对你下手没轻没重……?”

傅谨之丝毫不觉得心虚,一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傅成璧的关心照顾,却又想到段崇其人,目光逐渐深沉起来。

一个从千机门里出来的杀手,满手的肮脏,也配?

……

齐禅从大月门下来之后,就跟聂白崖交接人手,等到回驿馆来找段崇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辰。

到段崇的房间寻人,却不见他,听守门的官兵这么一提,他才知道傅谨之晌午已经来找过段崇,且还将傅成璧带走了。

齐禅惊了惊老心脏,追问道:“那寄愁呢?他、他没啥事罢?”

“没事啊。”这官兵回答,“段大人手头的案子不还是没处理完么?他睡过一觉后,就去府衙里提审犯人了。”

“到嘴的鸭子都飞了,他还去审案了?!”齐禅一拍大腿,登时提了剑就站起来,“这个臭小子!到底在搞甚么,甚么乱七八糟的?!”

官兵挠着头,满脸疑惑地看着齐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驿站。

府衙大牢内。

牢役已经将聂香令提到刑房当中,按照段崇的命令并未将她绑上刑架,只锁了手镣脚铐,坐在一方小凳子上。

聂香令眉清目秀,肤色苍白,显得与晦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段崇目色墨深,紧紧盯了聂香令片刻,且向她令出示了作为证据的青鼎玉佩,说:“这枚出现在尸体附近的玉佩是宋澜生送给你的定情之物,是不是?”

聂香令点了点头。

段崇说:“你与刺史崔书的死可有关系?”

“就算你们不来,我也应该来的。”聂香令眼上含泪,“我晓得,澜生是在为我顶罪。”

“是你杀害了崔书?”

聂香令说:“是。我杀了他。”

段崇继续道:“据我所知,你与崔书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聂香令沉默半晌,说:“我想和澜生成亲。我知道秋雁姐一直在为嫁给崔刺史的事伤心,何况崔书此人在鹤州城也没少做坏事,于是就想顺水推舟,帮秋雁姐这个忙。”

“帮宋秋雁?却怎是害得宋澜生被捕入狱?”

“我做得事,教父亲知道了……”聂香令捂上眼睛哭起来,莹莹水泽顺着指缝泻出,“他将我关起来,并且将一切都栽赃嫁祸给澜生。直到判决下来,我都没能有机会来府衙辨罪。”

“你做这件事,宋秋雁可知道?”

聂香令立刻摇了摇头,“不知。”

段崇沉眉,手指轻叩着书案,半晌静默之后,就令牢役将聂香令带回了牢房。

因聂香令已认罪,宋澜生经复审后无罪释放。郡守葛承志也因断错命案、判处轻率等渎职罪名暂且卸任。府衙一切事务现由段崇暂为掌管,等乔守臣到鹤州城后,则由他接任,一切等候朝廷的旨意。

葛承志交了官袍和大印,不禁哀叹连连,哪里能想到会在即将迁任京城之际犯了此等大错?一时又悔又恨,却也不得不认错伏法。

段崇出刑房之后,迎头就撞见风风火火赶来的齐禅。他一眼瞧见段崇,正恼得不行,声音浑厚地吼道,“你这个狗崽子,你在这儿做甚么呢!?”

段崇见着齐禅,只觉得万千疼痛都从四面八方涌到他的额头上。他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心,道:“审案。”

“审,审案!”齐禅咬牙切齿,拿着剑柄就往段崇腹上戳,“傅丫头都没了,你就知道审案子罢!”

段崇往侧边躲了一躲,“成璧和小侯爷在一起。”

“傅谨之同意她嫁给你了?”

段崇摇了下头。齐禅又猛戳了他胳膊几下,“那你,你来审案子!”

段崇垂下首,声音有些低,“我刚刚跟他动过手。”

“啥?”

“还把他给打了。”

齐禅迟钝地将剑收到怀中抱着,停了半晌,他点头道:“行,你能耐,在下给段师父敬杯茶行不?”

段崇沉默片刻,板着声音说:“我找机会跟他赔礼道歉。”

“记得叫为师一起去,我也好替你收尸。”

段崇:“……”

两人正交谈着,一抹浓碧从朱门外探进来。

傅成璧悄悄打量四周,望见段崇和齐禅都在,眉眼一下兴起来,但又谨慎地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跟着之后,才喜孜孜地提裙跑过去。

“傅丫头?!”

傅成璧微微屈膝,给齐禅行礼,“剑圣师父。”

齐禅惊疑道:“你怎的过来了?你哥呢?”

傅成璧启了启唇,却没有说,只是弯起眼睛一笑,说:“我来找寄愁说几句话的……”

她小尾音一拖,齐禅怎会不明白?他急急地咳了几声,“想喝酒去了,你们可别跟着我啊。”

知道他只是临时找得托词,可段崇还是不免提醒一句,“也不许多喝。”

“晓得,晓得。”齐禅摆了摆手,抱着剑很快就离开了府衙。

待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傅成璧轻盈盈地贴到段崇身边,悄声问他:“段大人,审完案子啦?有时间么?”

段崇脸上却仍是木木的,可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漾起轻快的波澜。看见她挽着傅谨之胳膊离开的时候,段崇第一次生出想将她锁住的念头,就用铁链镣铐,一方扣住她,一方缚在他的手腕上。

她不能离开,且谁也带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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