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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的来了?”
傅成璧小心地向外张望,外头守着的奴才许是教猫叫逗引,前去察看情况,这会儿也只剩一个在外守着。段崇轻功这样好,来去如风,一时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段崇却不在乎自己有无被发现,目光专注瞧着傅成璧,见她站也站不稳,便问道:“腿怎么了?”
“跪久了,腿麻。”傅成璧捂着发麻的膝盖,小声回道。
段崇扶着她坐下,蹲下为她揉着腿上的几处穴道。傅成璧难忍酸痛,咬着牙嘤咛几声,听得他后心发麻。不一会儿,傅成璧就觉舒服许多,牵着他站起来,又才问道:“你怎么来了呀?”
“恩。”段崇一时也没说明来意,看见正堂上摆放的牌位,说,“我给岳父岳母上炷香。”
傅成璧失笑道:“你这时候倒会说话。”
段崇从香案上点了三炷香,躬身拜后,奉上炉鼎当中。
“来。”段崇朝傅成璧伸出手。她一喜,上前将手交给他,两人牵着彼此,一同面向牌位。
段崇肃容,沉声说道:“得长公主救命之恩时,段崇无名无姓。今日再见,是想以女婿的身份拜见二老。”他凝望着傅成璧,“段崇愿在老侯爷、长公主灵前起誓,迎娶成璧为妻以后,一生都会尊重她,爱护她,绝不辜负了她的心意,希望二老在天之灵能够放心。”
他很少有如此直白的时候,尤其是面对傅成璧。她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口暖得发酸,眼里不禁泛起一片盈盈波光。
段崇揽住她的肩,扣到怀中抱着。
要说她的好,段崇说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不知甚么时候就对她动了心,却不敢想有一天还能娶她为妻。
他自问是犯过大错的人,能坦荡磊落地站到人前,都是得益于姜阳长公主和师父的恩情。他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东西,在傅成璧出现之前,他从不敢再贪心奢望得到别的甚么。
牵她的手,亲吻她,一步一步,欲壑难填。她也竟然愿意给了他想要的一切。
傅成璧环住他的腰身,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总觉得应当回应他。片刻后,她才用小小的声音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
段崇默不作声,却将她抱得愈发紧。
转到一旁的侧堂当中,段崇将她抱在腿上,啃啃咬咬地诉着情意,傅成璧与他厮磨片刻,就催促着他走。
“哥哥耳力好,抓着你可就麻烦了。”
段崇却不肯放,“西三郡余下事务诸多,他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傅成璧红着脸,说:“成亲前就不能再见的,总要依着规矩来。”
“就今天。”段崇,“喜帖上要拟小字,你自己拿主意。”
傅成璧低了低眸,想起前世李元钧为她拟定“青雀”二字,如今十分不喜。她说:“我想不好。……你的字,是谁为你定的?”
“师父。当时随他……”段崇咳了一声,耳朵有些发红,“随他听曲,听到‘我寄愁心与明月’,就定了表字‘寄愁’。”
傅成璧闻言一喜,“那便叫明月好了。”
“明月?”段崇一时怔了怔,随即松开笑容,低下头去亲吻她,“明月。”
他不厌其烦地唤着,一声又一声。起先她还听着无甚,渐渐品出些旖旎,顿时有些羞赧。她环着他的脖颈,抬头轻咬住他的唇,“今天都不许再唤了。”
“那我明天再来。”
“明天也不能来。”傅成璧嗔了一句,又往他颈窝上蹭,说,“下次来,就是要娶我的。”
反对她的话,段崇一句也说不出口。他叹息一声,低道:“好。”
……
从傅宅回来之后,段崇就提朱笔将“明月”二字写到金折子上,交给齐禅。齐禅端详半晌,想起从前为段崇起表字时的趣事儿,不停言“好”,把想说的话都咽到肚子里。
他绝对不会告诉段崇,当时听曲时,“我寄愁心与明月”词调儿的下一句就是“奈何明月照沟渠”。
王八蛋。哪个王八蛋乱改词?!等他有空,一定把那个乐坊子给砸了!
齐禅裹着红纸伞上门,向傅家提亲;傅谨之将红纸伞收下,意为玉成。之后由段崇亲自带着聘礼上门,将写着生辰八字以及名字的金折交给傅谨之,卜为吉,既定下这门亲事,只待选好迎亲的日子,娶傅成璧过门。
齐禅将段崇和傅成璧的生辰八字交给神算子,合着黄历定下了黄道吉日。仲冬初三。
这就意味着他和傅成璧得有足足一个半月不能见面。
“这是最好的一天。”齐禅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再说了,匆匆忙忙的能办成甚么事?这也不正好有时间可以准备么?”
段崇说:“神算子从前还说我一辈子娶不上妻。”
齐禅想起来这茬儿仇,脾气登时就上来了,转着剑说:“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嗐,这个老小子!你看为师今天揍不揍他!”
揍是揍了,但最近的黄道吉日只有仲冬初三,改不得。
傅谨之对这个日子却是很满意,一来傅家家业都不在西三郡,置办嫁妆需要时日;二来他实在有些舍不得蛮蛮出嫁,能晚一些也好。
定下婚期之后,傅成璧就在宅子里绣嫁衣,傅谨之派人将玉壶接到西三郡来,一起随到的还有猫儿昭昭。
玉壶拜见时,眼睛红了一圈,擦着泪给她叩头。主仆两人叙了半天的旧,玉壶才堪堪止住泪水。
玉壶捻着绣线,小心递给傅成璧,同她说起京城的事。
段崇和傅成璧要在西三郡成婚的消息传到京城,引了不小的议论。这回随玉壶一起来的,还有皇上的圣旨,傅谨之已领旨谢恩。
傅成璧却不曾听哥哥说起过,就问玉壶,“皇上可说甚么了?”
玉壶让她安心,“美事玉成,皇上当然是同意的。惠贵妃在大佛寺听闻此事,送了郡主几本手抄的佛经,皇上也跟着为郡主添了几件嫁妆,并且下令郡主出嫁,就按照公主的规制,万不能轻率。”
因为觉得无关紧要,傅谨之才未对她提起。这样的皇恩,他的蛮蛮承得起。
玉壶想起那些嫁妆,说道:“皇上还是蛮看重这件事的。”
现在自然看得重。傅谨之从前是承武安侯爵位,直到来边关平定沙匪后,才教封了个实实在在的将军衔儿;这回又当上了西三郡的大管家,文宣帝日后还要好好器重他,自然而然也不会轻视傅成璧的婚事。
傅谨之不让她操心这些外事,傅成璧索性不再想,专心绣着嫁衣。
嫁衣只需傅成璧绣个赤金鸳鸯的图样,其余皆交由绣娘继续缝制。故而半个月后她就轻省下来,随京城来得嬷嬷学习成婚后的礼制规矩。
段崇这方按部就班地循六礼,因有诸多事需要操办,见不着傅成璧的日子算不得太难熬,就是一闲下来就会想她,也想日子怎么能过得这样慢。
再慢,也熬到了仲冬初三这日。
段崇娶妻,武安侯嫁妹,整个西三郡都热闹了起来。清晨天不亮,满城都在放鞭炮,火红的花屑铺了满地,好似落英缤纷,从雁门关到鹤州城,到处都是披红挂彩,红艳艳的一片。
聂府乃大管家府,聂白崖死后,詹武就买了他的宅邸里外整修一番,给段崇作成亲用。府上规制扩了一圈,中庭开百十桌宴席,排场十分浩大。
詹武这还怕不够热闹,下了许多喜帖。段崇从前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收到消息,皆涌至西三郡来,带着五花八门的贺礼来要一杯喜酒喝。
齐禅这日也穿得喜庆,暗红色的大袍,摇摆来回转了一圈,觉得段崇这群江湖朋友送得贺礼挺要人命的——刀枪棍棒,斧钺钩鞭,十八般兵器齐全了,还附上了武功秘籍,貌似贴心。
相较于这头的喧闹,傅宅里里外外都是肃穆而立的士兵,也就胸前都别着红彩有些喜庆。
前院喜娘来传,说新姑爷已在迎亲路上,催姑娘准备。
玉壶喜极而泣,轻轻给傅成璧梳头,口里念着长长久久的吉祥话。昭昭背上系着个红绸花,不乐意也不舒服,上蹿下跳的,将脂粉盒都打翻了。
玉壶见了忙斥它。傅成璧则笑吟吟地抚了抚它的脑袋,昭昭好像知道自己还没有失宠,这才安静下来。
玉壶取来并蒂莲样式的如意,教傅成璧握着,含泪道:“若是长公主见到姑娘出嫁,一定会很开心的。”
铜镜里的美人儿凤冠霞帔,裁得身段轻盈一痕,体态窈窕。玉壶为她戴上玛瑙耳环,衬得绞过面的小脸嫩白若脂,朱唇皓齿,脸颊略带羞色,一颦一笑皆是娇态。
迎亲的队伍蜿蜒如龙,段崇骑着通体雪白的骏马上,一裳朱红喜袍,比以往更加丰神俊朗,英武不凡。花轿渐渐停在府宅门前,喜娘先给段崇拜贺词,领了彩,转去内院里请新娘。
傅谨之已在外等候良久,待玉壶扶着傅成璧出来,他走上前轻声对她说:“哥来背你。”
盖着喜帕子,傅成璧能看见的只有刺眼的红色。她低下头,很快就到傅谨之蹲下.身来,拍了拍宽阔的肩膀。
傅成璧伏上去,教他背了起来。傅谨之的步伐走得很缓很慢,声音里夹杂着绵长的叹息,“哥真是舍不得。哥带着你一起长大,到最后却要便宜别的小子。”
傅成璧默了半晌,将他搂得更紧。没多久,傅谨之就觉得颈间淌下一片濡热,想来是她哭了。
“别哭,大喜的日子应当高高兴兴的。”
“哥……”傅成璧贴到他的颈窝,泪水不断往外淌。
儿时的事都太遥远了,远得她都有些记不清。
她幼年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公务,与兄长在一起的时间最多。那时傅谨之也才是个少年郎,正值好顽儿的年纪,可他比之同龄人过早地成熟沉稳,父亲看他常发愁,觉得这小子一点风趣也无;傅谨之因此也少与其他世家公子来往,除却读书和习武,他余下的时间全都与傅成璧在一起。
也只有傅成璧才知道,傅谨之才不是无趣的人。
傅成璧在雨天里捡到从树杈上掉下来的鸟窝,毫无征兆地哭。奴才们见了劝都劝不住,一点辙都没有,只有傅谨之知道她在哭甚么,爬到很高的树上将鸟窝重新搁好,与她一同守到天晴。
从前女孩子家跳花绳,傅成璧总不会,每次跳都要绊跟头儿,傅谨之也不怕其他公子笑话,就教她跳。沙包、骰子、花牌、投壶,凡是旁的姑娘会的,傅谨之都会。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一一回想,傅成璧都想不起来一件儿同哥哥拌嘴吵架的事儿。
傅成璧觉得难过,小声说:“以后我跟寄愁常来看哥哥。”
“没事。待料理好西三郡,哥就回京城跟你团聚。”傅谨之说,“你嫁过去以后,万事不要委屈自己,一切都还有哥哥在。”
兄妹两人说着,就走到了中庭。段崇玉立,已经等候良久。喜娘将红绸塞到傅成璧的手上,另一头交给傅谨之。
段崇看了傅谨之一眼,微微颔首。
傅谨之握了握手中的红绸,有些发汗,最终还是递给了段崇:“璧儿就交给你了。”
“请侯爷放心。”
喜娘扶着傅成璧,玉壶则抱着昭昭紧随其后。段崇扯着红绸子引路,才觉傅成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犹疑片刻,便将绸子往手里缠卷,将她扯近,一下横抱了起来,惹得傅成璧低低惊呼,险些丢掉手中的缠莲如意。
“别怕。”段崇凑近她的耳侧,“我抱着你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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