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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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盖头,段崇寻着她的脸吻了吻。一旁的喜娘看着直笑,说:“入了花轿进过门,就是您的人了,还急这一会儿么?”

旁人瞧见得都笑,就连昭昭也喵地叫起来。

傅成璧羞涩不已。好在有喜帕掩着,才没教外人看见她都红透了脸。她拧了段崇一下,嗔道:“没规矩。”

段崇吃了痛就很乖,本本分分地抱着她上了花轿。

喜乐敲锣打鼓地奏得震天响,段崇翻身上了白马,便不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几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迎亲的仪仗车马络绎,盘行于长街上,如同横在天际的一痕灿灿晚霞。

鹤州城的百姓涌到街头,漆金的铜钱簌簌洒落,不少人跟在队伍后头捡个彩头。他们见过从前鹤州的高门迎亲,却也没这么大的阵仗,暗下想来哪怕是天子嫁女,应当也不过如此了。

段崇一拢正红吉服,腰悬骄霜剑,头束红玉冠,容貌俊伟,龙章凤姿。

凑喜的姑娘们打量这骏马上的新郎官一眼,都不禁红了脸,又引颈子去瞧花轿中的新娘,想知道是何等美人儿才能配得上这样风采出众的男子。

傅成璧却在轿中坐得乖巧,手心起汗,抚摸着凉凉的如意才算好些,就脸上烫得厉害,不知该怎么是好。

入新宅的街道,鞭炮一路响过来,浓烟红屑铺了满地,如花团锦簇,烟云拢散。

段崇下马后,喜娘将弓箭交到他手上,“请新郎官射轿帘。”

段崇空射三箭,待喜娘说过吉利话,扶傅成璧出轿子,要新郎官背着新娘入喜堂。

饶是傅成璧已成过一次亲,入门时,心脏也紧张得怦怦乱跳起来。她教喜娘牵着引着,然后伏上了段崇的背。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我有些紧张。”

许久没听见他回答,傅成璧专心搂着他的脖子,才发觉他颈后是热津津的,出了许多汗。

傅成璧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再问道:“……背着我,累了吗?”

“我不累。”段崇声音闷闷的,“你乖些,别乱动。”

尤其是在他耳边说话这种事……

“哦。”傅成璧看着他略微发红的耳朵,甚么也不说,甚么也不动了,只乖顺地贴着他。

段崇背着她跨过火盆,踩过碎瓦,迎着满堂宾客的目光和喝彩,一直走到喜堂门前,才将她放下。

红绸系着两位新人,齐禅在高堂坐得方方正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笑得合不拢嘴。

“吉时已到!”

詹武在旁戴花着绿,兴高采烈地先引了一声,继而又是一阵喜乐齐鸣,锣鼓喧天。喜堂外梁上挂着的的花炮也噼里啪啦响起来。

一对新人参拜过天地,又转而拜高堂。齐禅灰黑的眼睛里泛起了泪,一边叹一边点头,“好,好。”

“夫妻交拜——!”

傅成璧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绸,寻着方向与段崇相对。两个人原本就离得近,躬身时不慎碰到了头。

满堂宾客都笑了起来,詹武喜念道:“好呀!头碰头,鸳鸯偕老到白头!”

傅成璧一时窘极,想来自己瞧不见,段崇却怎还在发愣?段崇下意识扶了她一下,她才发觉他掌心里也是一片汗湿……

傅成璧失笑一声,难不成,他还要紧张的?

只有段崇与她离得近,自听见她笑,他耳根儿很快就红了,红晕一路烧到颈后。

总归礼成,童男童女将新人送入洞房。

喜娘扶着傅成璧坐在新床上。玉壶笑着上前,用手捧过傅成璧手中缠并蒂莲的红玉如意,奉到段崇面前,“请新姑爷掀盖头。”

段崇负手望着她,愣了好久。待玉壶再唤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接过如意,将红盖头轻轻地挑开。渐渐露出的笑颜,眉如远黛,眸似桃花,口若含丹珠,肤若凝白脂。

喜娘见了,也不禁亮了亮眼。她送嫁这么多年,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儿。

段崇怔上片刻,滚了一下喉咙,才伸出手来抚了抚她檀乌色的发,解下缨绳。

玉壶用金剪刀剪下两人的鬓发,行合髻礼,绾作同心结,装进香囊,用缨绳系到傅成璧的腰间。结发后,段崇与她同坐在床边,两人喝过合卺酒,终是行完了礼。

傅成璧偷偷瞧段崇,见他目光直白又热烈,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脸上红得很,“不许再看了。”

段崇后心一阵阵发麻,含混了一句“等我”,又轻促地吻了她一口。他再不敢多留片刻,决绝地起身离开,去到宾堂敬酒。

傅成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落荒而逃似的走出了喜房,不禁绞着手指发笑。

新郎官出来敬了一巡酒,夜色已经大浓。

詹武正跟百晓生划拳,见到段崇就不放了,非得让他讲一讲到底是怎么骗到小郡主的。

段崇陪他们喝了一碗,面无表情地回答:“没甚么好讲的。”

百晓生说:“你不说是罢?你信不信我一会儿闹洞房去?我百晓生没别的本事,上房揭瓦还是很在行的。”

段崇抬眉看了他一眼,低低说道:“明月说,我长得好看。”

这句话不假,傅成璧的确说过。

百晓生教他一句哽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瞧瞧段崇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摇头说道:“行,算你狠。”

“哎呦,我的天爷,”詹武哈了一声,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您都多大岁数了,也不嫌肉麻!”

“实话。”段崇放下酒碗,神色淡然,又瞧了一眼詹武,“你多费心。”

詹武拱了拱手,“前后我给打点好,您安心入洞房就成。谁要闹,我詹武第一个不饶他。”

段崇点了下头,去到另外一桌。丐帮长老孟大洪以及弟子小六都在,今儿倒是穿得体面,特意搓掉身上的泥才来的。

当年段崇去花旗岭大长公主墓中救傅成璧,孟大洪当时还率领丐帮弟子助阵。他那时候就觉得段崇对这傅家姑娘不太一样,谁料好事来得这样快。

他放下手中的鸡腿,往衣服上抹了抹油,扯着小六一起站起来跟段崇对酒。

孟大洪嘿嘿一笑,“魁君,我不太会说啥话,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多谢孟长老。”段崇一饮而尽。

小六忙拱着手,习惯了的讨饭老姿势,对段崇说:“小六能否求个喜钱?沾沾魁君的光。今儿来您宴上一逛,我都想娶媳妇儿了。”

“你娶,娶个屁!”孟大洪一巴掌按住他的后脑勺,忙跟段崇赔笑道,“他不懂事儿,魁君别跟他一般见识。”

段崇心情很好,招了招手,唤人拿了一串喜钱赏给小六。小六见了钱,眉开眼笑,捧着道谢,嘴中一套一套地说着吉祥话。

与丐帮弟子同坐得还有几个兵将,与这些江湖人坐一起也没闹甚么不愉快,反倒喝得更欢。

这厢见了段崇来,他们想起小侯爷之前的吩咐,抱着酒壶和酒碗就挤了过来,勾肩搭背地靠到段崇面前,说:“段大人,我们哥儿几个也敬你一杯,成不?”

段崇看是傅谨之手下的人,对他们的目的也料定了几分,没有拒绝。

一人敬一碗,转眼段崇就灌了七碗下肚。他酒量向来不错,只不过之前已喝过不少,这猛地海饮下去,虽然面不改色,但眼眸也不免蒙上一层云雾。

齐禅见他们敬起来没完,想着自家徒弟一会儿还得入洞房呢,登时就不乐意了。他挥了一下袖子,招来吕辛,还有鲨海帮的人一起过去,叫道:“行了行了,都有点儿眼色!可别给坏了正事。”

其中一个将领说,“齐师父,您看看,我们不也是高兴么?就陪新郎官喝几杯。”

“想喝是罢?来来来,这么多人,陪你喝!”齐禅挽起袖子,又喊了一声詹武,“你赶紧的,送送寄愁。”

詹武应了一声,猫着腰快跑过来。他凑过去跟段崇说:“敬过一巡就行了。我还请了姑娘助兴,您在这儿也不方便,回去歇着成不?”

段崇口里全是酒气,火辣辣的,烧得他有些晕。他轻咳一声,点了点头,又揪了一下齐禅的袖子,叮嘱道:“别喝太多,要记着吃药。”

“婆婆妈妈的!”齐禅推了他一下,“走!”

段崇沐浴过后,喝了碗下人送来的解酒汤,好歹将酒气去了不少。詹武在外候了一会儿,见着段崇就忙凑上去,给他手里塞了几只瓶瓶罐罐。

段崇问:“这是甚么?”

詹武往他身边站了站,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段崇的脸一下红了大半,尴尬地狠咳了几声,又把瓷瓶给他塞回去。

“你别不听我的!这是为了人家姑娘好。”詹武拍了拍他的背,说,“你说这她要是真疼,不教你碰,你可不就傻眼了?”

“……”

詹武晃着瓶子,语调拖得又慢又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喽……!”

“行了行了。”段崇一把抓住,藏在袖子里,越过詹武大步往新房中走去。留下詹武独自乐了半晌,这才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往前院去招待客人。

段崇步伐骇人,身后跟着的奴才跟得辛苦,直远远见到进去,则屈了屈膝,提灯守在园外。

门是半掩着的,蓦地被推开。

他走进内室,绕过屏风,看见傅成璧已经摘了凤冠珠翠,正对着镜子看。罗裙下的小脚一张一合,应着外头远远的乐音,腰身盈盈一握,覆着如瀑的青丝长发。

听见响动,傅成璧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向他。

“姑爷。”玉壶躬身拜着请礼。

段崇不喜有人在旁服侍,命道:“下去罢。”

玉壶瞧了一眼傅成璧,见她点了下头,就捉昭昭一起出去。昭昭不乐意,叫唤得很,段崇搓着它的脑袋,搓得它头晕,不叫了,才教玉壶给它抱下去。

傅成璧在闺房中懂得服侍人,下意识地走来为段崇宽衣。她闻见他身上隐隐的酒气,轻问道:“喝得这样多,难受么?”

段崇想起那些瓷瓶子,惶恐地抓住了她抚在腰带上的手。

傅成璧怔了一下,才意会过来自己身为新妇,的确显得太过主动,教他掌心的温度烫得脸都红起来。她想抽回手,却不料教段崇握得紧紧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低声回答:“不,不难受。”

“结巴甚么?”傅成璧眼睛弯得像月牙儿,笑他。

段崇侧首轻咳了几声,才一点一点挪过去,牵住傅成璧的手,引着她坐到床边。先前是急得要命,到了关头,他却比谁都小心翼翼。

两个人坐在床沿儿半晌,也不见段崇有动静。傅成璧也没看他,目光渐渐教窗外渗进来的月色吸引住。段崇见她不专心,莫名有些恼,手扳过着她的下巴,亲了亲粉颊。

傅成璧扑哧一笑,转过脸去主动亲吻他。口中沁人的幽香袭来,焚得段崇的呼吸逐渐滚烫起来,他抱人抱得有些紧,傅成璧嗔他一句,他才松了松手。

段崇抵着她的鼻尖儿,将明月二字唤了又唤,傅成璧每一声都应,两个人这样,却显得比少男少女都要青涩纯稚。

段崇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暗哑:“你当真愿意么?”

他这句实在来得无理,都已成了亲的,还能不愿意么?可傅成璧却没有笑,眉目温柔若水,手指轻抚住他的腰,道:“寄愁,我是你的妻子。到死都是。”

段崇放下漆金的帐钩,帐内教红烛映得绯红。

两个人相对,段崇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双拳紧握,手心当中攥出一层热汗来。

他的新娘子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上许多许多,大红色的霞帔衬得她的脸如珠似玉,唇上胭脂能比红梅,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傅成璧见他许久没有动作,就张开手,轻柔柔地对段崇说:“你帮我解开。”

段崇不知道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他也没有心思去问问题,只能按照她的话将喜服一件一件褪下。最后唯留一件单薄的里衣。

腻白的脖颈上流淌着几绺细墨发丝。段崇解过衣的手迟迟停在小巧圆润的肩头,轻轻将她颈窝散落的发撩到肩后。

完完整整展露在眼前的玉颈白得刺眼,向下是半敞的衣领。丝绸制成的里衣,完美勾勒出她窈窕娇俏的身线,丰腴白皙滑腻,呼之欲出。乌黑色的瞳仁儿蒙上了一层淡泽水雾,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摇曳的红烛将两人的身影映到红鸳鸯的床帏上,继而交叠成双,一片旖旎风光。

到最后,傅成璧欢喜着,却也后悔,后悔平日不该那般招惹撩拨段崇,今日却当真是好好尝了回债。

她身子骨比不得段崇强健,已然在这上头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到最后才低低同他说上一句话,就昏睡在他温暖坚实的臂弯当中。

段崇抱了她半晌,久久不舍得放手。他听清了她咬耳朵的那句话,猫爪子一样挠在他的心坎儿上。

“好喜欢……你……”

段崇打量着昏过去的傅成璧,有些愧疚,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失控放肆到这般地步,一想耳朵就发起了红。

他好不容易拉回一些理智,纵然犹觉得吃不够,也不舍再弄醒她了。

“睡罢。”他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段崇唤人送了热水进来,挑起一豆小灯,替她细细又温柔地擦着身子。擦到最后,又不得不差人再送一盆冷水,将自己浑身的欲望都浇下去,这才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这回却换成傅成璧的身子发汗,模模糊糊寻着他温凉的胸膛靠过去,轻酣着睡得更沉。

段崇又亲又吻,尽可能地占了会儿便宜,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觉。

这是他捧在掌心里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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