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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迹一旦确定,事情的推动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皇上龙驾出行,前去三清观朝圣。鸿胪寺从前做惯了佛教的仪式,头一次要定道教的,不快不慢,月中时择定了日子和行程。
文宣帝出宫,负责巡防守卫的自然落到向家头上,这次着意提点六扇门魁首兼任大理寺少卿的段崇随驾,协助向义天向大将军一起负责守卫要务。
向义天自矜功伐,段崇桀骜不驯,朝中文武百官都很看好向义天和段崇掐架掐个昏天黑地。
言官的小册子都捧上了手,未想,尚在大佛寺带发修行的惠贵妃给将军府捎了一封家书,隔日向义天给段府下了恭敬客套的请帖,邀段崇及其夫人到府上做客。
传言席上其乐融融,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向义天与段崇消弭了以往的隔阂和误解。两人还差点插香拜把子,要不是段崇娶了傅成璧之后,与他碍了个辈分,这结义的事就成了。
他们能够同心同力,文宣帝欣慰不已。
三清观坐落于祁山一脉的半山腰中,段崇和向义天需得先到祁山,协调三清观上下一同部署准备,当日再由向义天率兵回城,亲自护驾。
营地的帅帐中,向义天将皇宫巡防图交给段崇,向他讨教关于设防布兵的问题。
段崇临摹一份,又将当日李言恪所指四十九鼎的位置一一从上标记出来。
向义天不得不提醒他,“关乎机密,临摹的复件儿不能留。”
巡防图的设计是历代将领不断改善的成果,总稿存放在皇宫中的藏宝阁中,只有当朝总领禁卫军的大将军可以再拿一份,方便研究变化、增补不足。
段崇知道这是向义天职责所在,在标记完之后,目光匆匆掠过几遍,将其印在脑海当中,就转而将复件任火舌舔舐干净,化成灰烬。
向义天见他神神秘秘的,有些不解,问道:“你刚才在上面勾勾画画的是甚么东西?”
段崇没有回答。
虽然已经记住,可他一时没能参悟出那些青铜炉鼎摆放的阵法有甚么怪处可寻。指不定这些就是玄阳子故弄玄虚所为,并无实际的价值。
向义天又提起三清观巡防的事,段崇点了点头,将心思放回眼下的事务。
段崇为道法大会的事离府多日,傅成璧身子不便,不宜随行,故而留在了府上安心养胎。
传去西三郡的报喜金笺也有了回信,单单看字迹就能想到傅谨之闻讯后的欣喜和激动,另外还有一封是齐禅所写,两个人唠唠叨叨说着应该注意小心的事,比侍产的嬷嬷都要啰嗦。
傅成璧捧着书信读,眉开眼笑。玉壶在旁边一面沏着暖茶,一面看着傅成璧,氤氲的水雾当中,似乎化成了她眸子当中的潋滟。白皙的手指轻轻掠过小腹,眼神温柔得万物难以比拟。
玉壶看着这双眼睛时,可能是错觉,也可能也许是梦境深处中残存着一些支离破碎的光影,不知道是真是假,可的确是这双眼睛——有时威严,有时凌厉,有着难及的高傲,却在黯淡下来的那刻盛满了泪水。
“真好呀。”玉壶暗暗叹道。
明明刚到京那会儿,姑娘还会因小侯爷离京哭个不停,却还要在人前为了撑着不被看轻的尊严。遇上段爷后,一切都开始变得很好很好。
一大清早,三清观的道法大会开始,祁山朝圣祭拜,京城内十八座钟鼓楼鸣钟,上达天意,请祖师聆听尊崇和祷告。
傅成璧教沉沉的钟声惊醒,噩梦带来的恐惧未消,让她捏着被角轻喘不已。昨夜入睡时还是月明星稀,今早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光在浓黑的云层中翻涌窜动,闷着一片阴雨,不知何时才能酣畅淋漓地瓢泼下来。
傅成璧抚住额头,掌中一片细汗。想起来今天是甚么日子了,若不是方才的噩梦,她都快忘记了。
实在巧,偏偏道法大会也选在了这一天。
玉壶透过屏风,见傅成璧坐了起来,马上起身忙碌着服侍她梳洗更衣。
门外有一小厮侯了良久,袖中揣着一只信封,一会儿望天一会儿又望地。见到玉壶吩咐人端了铜盆出来,他才往前跟上一步,躬身招了玉壶来,口中喊着:“玉壶姐姐,烦请您将这封书信转交给郡主。”
玉壶问:“信?谁的信?”
小厮讨好地回答:“清早睿王府派了个人来,教小的务必尽快将信交给郡主。小的不敢有违王爷的命令,这不是一刻都不敢怠慢么?”
玉壶蹙眉,她对睿王府没甚好感,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接过信就摆摆手驱他下去。
她将书信奉给傅成璧。
傅成璧正梳着头,懒懒地瞟了一眼封上的字迹,心下猛起一阵惊悸。
玉壶见她神情不对,对左右使了使眼色,房中服侍的婢子磕头礼毕后方退下。
傅成璧谨慎地将信封打开,里头下了张金粉题字的喜帖,吉日就是今天,成婚双方,一字衔凰,一字青雀……
“啪”地一声,傅成璧将喜帖合上。
“怎么了?”玉壶看外观像个喜帖,笑问道,“可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成亲,想邀段爷和郡主一同去添喜么?不过这是睿王府送来的……王府最近有甚么喜事吗?”
信封当中还有一纸小条,展开来看,上书“鹿鸣台”三字。
字迹遒劲,绝不会有错。李元钧这是想要她去鹿鸣台。
落款朱章是蛇蟒图腾,类似的纹路,她忘不了,就盘在李元钧的前肩上,一直蔓延到胸肌,张牙舞爪,十分狰狞。
傅成璧之前见到就会害怕,可更多的是幽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皇室中人身上能有这样的一枚纹身,必定藏着秘密。傅成璧怨得是,两人夫妻多年,他却从来都不肯告诉她这些。
她使起性子,索性用手挡住大半,不去看它。
李元钧却对她的小动作恨之入骨,掐着她的后颈,将她的唇往纹身上按。动作粗鲁狠厉,说出话来却是惑人的温柔:“谁都能怕朕,唯独你不行……青雀,乖一些,好好取悦它。”
傅成璧不肯,张口咬得狠,手上也挠得狠。没人敢伤大周天子的一毫一发,除却她。
可李元钧也不生气,从锦盒当中翻出的玉章,凉极生寒,恶劣地印在她的锁骨上。傅成璧一时用手指擦不去,气得脸色通红,他却笑得眼睛深处都漾起了愉悦,轻咬着她的耳朵说:“现在,我们一样了。”
他知道那些事了。
“郡主?郡主?”玉壶招了招她的手。
傅成璧按住微微发抖的手腕,低了一会儿头,吩咐道:“吩咐人,备轿。”
此时的鹿鸣台还不是鹿鸣台,而是钟楼,整个临京城中最高的钟楼。
楼的上空盘桓乌鸦鸦的浓云,微起的清风一点一点驱散闷热,李元钧扶着阑干,肩头盘蛟的白袍鼓飞,如云如山。他远眺京郊远山,像是想到了甚么,手指掠过了薄唇。
待秀致的小轿子停在钟楼下,他将一切尽收眼底。
傅成璧教人扶着从轿中走出来,抬起头与他遥望一眼,波澜凝成冰,毫无情愫,像极了她当初从鹿鸣台跳下时的眼睛。
她迈出了第一步,是弓在缓缓张满的声音,紧接着裂帛一样乍开,震得薄雾颤动,意在示威;迈出第二步后,箭镞出筒,弓搭上羽箭,再度拉满;第三步后,百箭林立,如同荆棘丛生,齐刷刷地对准了钟楼。
李元钧缓缓勾起唇,眸色中有惊也有喜。怎么前世,就没发现她这么大胆呢?
唯有对付其他妃嫔的时候才能有几分严厉的神色,一旦到了他面前,就乖巧得如同笼中雀,惹她哭就哭,惹她笑就笑,从不敢违逆。
李元钧叩了叩阑干,埋伏在侧的影卫不敢贸然出现。
没过多久,他循着渐近的脚步声回望过去,视线触及傅成璧时就弯唇笑了起来,“等你很久了。青雀。”
傅成璧出乎意料的冷静。李元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盯着这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眼睛,“你还真敢来。”
傅成璧垂首,不着痕迹地避开:“今天是王爷大喜的日子,作为外甥女,成璧应当来说一声‘恭喜’。”
忆起前世的李元钧若真得想杀她,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枚印在喜帖上的蟒纹图腾,不仅仅是想提醒她前世的纠葛,还有,这枚印章是调派千机门部众的虎令。
傅成璧了解李元钧,如果她不来,他不会善罢甘休。与其面对未知的危险,不如去面对他。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让她不敢跟李元钧赌。
“是,大喜的日子,本王身边怎能缺了你?”
他反手一指遥远的黛山,微眯着眼冷笑,“你猜猜,今天究竟是段崇先死,还是鹰狩先死?”
栈道盘着峭壁,蜿蜒而上,复得山石台阶,仰头望顶,如入云层。观前立有一尊庞大的白虎神像,乃是三清观的镇宅神兽。
宝殿之内,立有一道人,望着神像并不跪拜,只是仰头静观。他美髯笑目,服青道袍,月破星巾,鹤氅铺泻一地,也不知想到的是谁,口中喃了一句:
“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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