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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漫天,白光落满了六扇门。
段崇匆匆而来,将珊瑚腰佩属于李元钧一事告诉了裴、杨二人。杨世忠纳闷道:“这么快就查到了?”
裴云英探究地看了段崇一眼,问道:“可是从郡主那里探听的消息么?”
段崇摇头否认,说:“现在还不确定。顺着李元钧的线去反证,看这腰佩是不是出自睿王府。”
“交给我。”杨世忠说。
裴云英沉吟片刻,继续问道:“若此物倘若真是睿王的,那么屠杀虞家庄上下的人就是他,而并非单九震。可他为甚么要这样做?为了掩护单九震出关吗?还是有甚么其他的目的……”
杨世忠附和道:“是啊!虞家灭门,能对他有甚么好处?”
“如果真凶是李元钧,那么就证明引导江湖人士去追杀单九震的那个告密者在说谎。”段崇眯起眼睛说道。
裴云英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告密的人其实就是李元钧,是他杀了虞家上下,却栽赃到单九震的头上。……可是这有点矛盾。李元钧对虞家下手,无非是想让你分心,给单九震足够的时间逃往蛮族;但现在又栽赃给单九震,岂不是将她送出了狼窝,又推入了虎穴?”
段崇思索了一会儿,压得声音发闷道:“唯一的解释就是,李元钧要挑起蛮族和大周的战事。”
裴云英暗暗惊了片刻,喃喃道:“他怎么敢……?”
可李元钧有何不敢?
文宣帝派李元钧出京,实际上是受柯宗山临死前的遗言影响,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李元钧调离出权力中心,让他在新皇即位的变局前,毫无干涉皇位的可能。
文宣帝打得名号就是让李元钧去追回遗失的兵书和行军图。
可李元钧非甘于平庸之辈,他一定要为自己回京找到一个理由。
散播凶手是单九震的消息,拿捏住这点价值,趁机与江湖各方帮派游交,让江湖侠士成为自己手上握着的利刃,为他所用,那么李元钧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回来了。
事情果然不出段崇所料,李元钧一行人马很快就回到京城复命。
没有想象中的风光无限、车马煊赫,一行人风尘仆仆回京,尽显疲态。李元钧握着缰绳,所骑黑马呼吸粗重,嘴鼻冒着白沫,一步一步拖着步子走在长街上。
他眸子如古井深潭,令人捉摸不透,牢牢地凝视着宫门的方向。眼是黑轮,唇却是苍白,勉强挺直背脊,清爽的秋风都吹不去他额上冷汗。
入宫后,文宣帝病容病身,立于金碧辉煌的殿门前,望着李元钧一步一步踉跄走近。
待他行于跟前,文宣帝轻咳了几声道:“你……回来了?”
“幸不辱使命。”李元钧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抬起的眼眸里略微有些颤抖,唤了声,“哥……”
恍然间,文宣帝好像听见一声冰裂开缝隙的声音,轻微又刺耳。他抿住唇,威严凝眉,正要开口,李元钧身影晃了几晃,紧接着就一头倒在他的面前不省人事。
“王爷——!”侍守的宫人惊喊道。
连文宣帝都惊了一跳,当即传喝道:“还不快宣太医!”
……
“水!”
“剪刀!”
太医脸色惨白,握剪子的手抖个不停,定了定神,将李元钧背上已经粘连上皮肉的衣裳剪开,背上狰狞裂开一道伤口,宽且深,从右肩头一下斜横到左腰,太过惊心动魄,文宣帝别开眼睛,退到了屏风外。
伤口先前缝合过,还上过药草,可是缝合得手法不好,已经全部裂开,药草也并非甚么好药材,未能阻止伤口化脓。太医取了棉线来,浸过药酒,将伤口上残留的药渣和血痂刮去,将伤口再次缝合。
这却还不算完,包扎前的最后一步需得上药,药粉性烈,洒到伤口上疼痛难忍。李元钧已疼得眼神涣散,太医恐冒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轻声请示道:“王爷,要上药了。”
他递了一方药根给李元钧咬着,药根有醒脑的效用,防止他因过痛而咬住舌头抑或着昏迷不醒。
李元钧点头,衔住药根。药粉从瓶口中倾倒而出,李元钧浑身一颤,面色由红涨紫,额角的青筋暴起,已然疼至目眦欲裂。
这一过程无异于油煎火熬,将他仅剩的意志力摧散,终了痛闷出声。
文宣帝负手而立,右拳紧握,身影倒射在屏风上,折得愈发佝偻。
不多时,太医背着药箱出来。
“怎么样?”
太医下跪回道:“回禀皇上,已经处理过伤口。只要不发热的话,捱过今夜,王爷应该就会平安无事了。”
文宣帝长舒了一口气,失神片刻,才点点头,挥手将人屏退。
他绕过屏风走进去,李元钧伏趴在枕上,浑身都是汗,背部被白布缠裹得严严实实,也不过才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些许轻红渗出来。
文宣帝坐下,听李元钧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肌肉都疼痛得抽搐、蜷缩。
听跟随他的侍卫回禀,这一刀乃是与千机门交手时,为单九震所使的骨刀所伤,深可见骨,再深一毫就能让他命丧黄泉,当时所遇凶险可想而知。
负伤后,他就跟丢了单九震和夜罗刹等人。不过他未敢懈怠,撑着病伤去游说各大江湖帮派,联合江湖势力去追查单九震的行踪。现如今已经得知单九震逃往蛮族疆域,因涉及两国,李元钧才回了京,准备向皇兄请示进一步怎么做。
这一路上,他的伤就没好过,只是在无穷地恶化……
想起李元钧昏迷前的那一声“哥”,文宣帝于心不忍,手往他左肩上轻拍了一下,喊道:“衔凰。”
李元钧眼睛里空茫茫的,声音极轻:“皇兄好久没有如此唤过臣弟了。”
“衔凰,你辛苦了。”
“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本分。”
文宣帝哑然,默不作声。
李元钧声线变得深长悠远,似乎想起往事,莫名伤怀:“臣弟生来不祥,无人愿意亲近,母妃疯癫之后更不得圣宠,父皇厌恶母妃,更厌恶臣弟……当年若无皇兄念及手足之情,多加照拂,我早就死了。”
“……”
“皇兄若还为柯贼死前所说的话担心,臣弟养好伤后,就自行领下封地,从此以后,非诏再不入京。……臣弟唯有一愿,希望皇兄还能对我存有一分信任,这样哪怕到了九泉之下,臣弟还算有个真正的亲人。”
“亲人”二字入心,就犹如小石入潭,漾起轻浅的涟漪。
文宣帝喉咙哽了一下。
他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也要撑着日益疲怠的精气神去操持天下,并非再是因贪恋权势,而是这皇位在长久岁月中渐而化成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头。他必须对李氏宗室、对天下百姓负责。
调离李元钧出京,实属无奈之举。
他何尝不想有个亲人?何尝不想再无阋墙之争?看到李元钧这副模样,又何尝不想一了百了,将从前恩怨猜忌一笔勾销……
文宣帝掩下苍老眉角的动容,低声说:“你先好好休息,朕会派人请倚竹进宫照顾你。”
“多谢皇兄。”
很快,寝殿中就安静了下来。李元钧枕着胳膊,唯露出一双清澈温和的双眼,眼角渐渐起了笑影,笑意渐冷,冷得眼眸浮了一层薄冰,尽是阴鸷。
黄昏时,霞漫天。
向倚竹受命慌忙入宫,惴惴不安地守在李元钧身侧。她一字不漏地记下太医的嘱托,知道李元钧背部受了很重的刀伤,晚上有发热的危险,晚上一刻都不敢成寐,时不时就要探一探李元钧的额头。
没想到夜一深,他果真发起了高烧。向倚竹急忙唤宫人去请值守的太医来,又取了个冰袋给他敷上。
李元钧只能侧躺,高烧烧得不省人事,许是因为难受,一直轻蹙着眉头,容色难得有了几分脆弱。他文俊的脸庞一向温清却也不近人情,明明是枕边人,向倚竹却从未觉得自己真正亲近过他,这会儿却没由来地觉得他是在依靠自己……
削葱手指轻抚过他的轮廓,沉醉似的唤了声:“王爷。”
不想李元钧好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朦胧中一下捉住了她的手腕,攥得很紧很紧。向倚竹觉得腕骨快要被捏碎了,挣也挣不开,着急间又低喊道:“疼。”
他松了些力道,只是让她不疼,却没让她离开。
“青雀!”
向倚竹一下僵了全身。
手教他捉着,按贴到发烫的脸颊上,向倚竹掌心一片濡热,一时生出了错觉,分不清这是汗还是泪。
“不许离开……别背叛我……”他有些神志不清了,胡言乱语又执着地想要说些甚么。
向倚竹愣了,好久才发呆似的问:“谁,谁是青雀?”
“朕待你不好吗?为甚么不愿给朕生个孩子……他?他不配,他怎么配!”
向倚竹有些听不清他含混的话,俯下身贴近了耳朵。原本握着腕子的手一下顺势环住了她的腰,他像只渴极了的幼兽,寻求着甘甜的水,不住地在她脸颊上深浅亲吻。
向倚竹从未亲过他,尽管自己早已不是少女的年纪,可还是抑制不住怦怦的心跳。两人轻促的喘息声混作一处,纠缠不息。
“不是说喜欢朕的吗?怎么能反悔了?朕的青雀……朕的……”
“成璧……”
向倚竹如当头泼浇下一盆冷水,从头寒彻到脚,惊愕、屈辱、委屈、怨恨、恶心,五味交缠在肺腑当中,纠集成惊雷炸开白茫茫一片,最终甚么都没有剩下。
门外太医低声请见,向倚竹她紧紧攥着手指,掌心的疼痛迫使她回过神来,为防止李元钧再胡言乱语,她端起一旁的参汤给他轻喂下几口。
李元钧一时安静许多。
几个太医鱼贯而入,摘了药箱来为他诊治。
向倚竹立在床边,目光轻寒,就这样凝望着李元钧沉睡的容颜,指甲险些掐出血来。
她唯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她是向家的女儿,是李元钧唯一的侧王妃,身份尊贵,受尽钦羡,绝不该受这样的耻辱,他夫君的清名也绝不该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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