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太宰君今天没怎么缠绷带呢。”
森鸥外表现得像刚刚发现太宰治的形象转变。
其实说是形象转变也不尽然,少年依旧穿着平日的那套装束。打底的白衬衫、紧贴修身的马甲、披在肩头的黑大衣、熨烫得笔直的西裤以及被擦得锃亮的皮鞋,一个不漏。露出的手腕处照旧被层层绷带包裹起来,使人窥不见底下的肌肤。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森鸥外收回在少年颈部打转的视线,恍若刚刚的瞩目是无意的。
印象中,太宰君总是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露出他从颈部开始一直往下缠的绷带。虽然系了领带,却从不会规规矩矩的拉到底。而是扯松了,半挂在身上。
然而太宰君今日竟然乖乖把领结拉到了底。衬衫上的纽扣更是一颗不漏的全扣上了。整个人被这一套服饰包得严丝合缝,不知情的还以为太宰君是一个对着装要求多么严谨的人呢。
观察入微的森鸥外还发现少年衣领里头没有绷带的痕迹。
多么罕见!多么反常!
绷带对太宰君来说应该是相当于「护甲」一类的东西。他用绷带隔绝他人对自身的窥探,禁止他人穿过那层「护甲」去探寻他底下更深的什么。为何这样的太宰君会选择放弃最能给予自己安全感的绷带,退而求其次的用“把扣子全部扣上”的方式遮住自己的颈部?
森鸥外很轻易地寻到了原因。
——是藤原家的大小姐,藤原松月。
——因为太宰君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omega。
太宰君是带着人坐电车回来的。人流量大的地方信息素混杂,容易引起omega的不适。这种时候,omega会本能的从标记了自己的alpha那里摄取安全感。
法律规定不能随意在公众场合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因此肢体接触、眼神对视、语言交谈等就成了安抚omega的手段。但归根结底,这些手段都没有太宰君直接释放的自己信息素简单有效。
他不在颈部缠绷带,是因为那里有alpha的腺体。增加与衣服的接触面积,能让在电车里的omega更容易嗅到沾染在自己衣服上的信息素,由此获取到更为充足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森鸥外眸色暗了暗。
ao之间的化学反应真神奇。那个太宰君竟然学会了体贴!学会了主动为人着想!——看来有必要重新审视藤原松月对太宰君的影响力了。
森鸥外是装傻充愣的专家,作为他徒弟的太宰治也不遑多让。明知森鸥外具体的指向,太宰治还故意抬手覆盖住自己的脸颊。
他有些不习惯的捂住那只常年不见光的眼睛,“有人告诉我长期用绷带捂住一边,皮肤容易被晒得有色差。而且还会影响到视力。噫,我才不要变成那样子呢。”
太宰治这几天一直待在藤原宅。告诉他这些的人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森鸥外假惺惺的控诉:“太宰君,这些我当初就告诫过你了吧。”——当时你听了可是左耳进、右耳出,绷带该怎么缠就怎么缠,完全没有改变的打算。
其实这些弊端没人提醒,太宰治自己也能推敲出来。只不过他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罢了。毕竟要一个难以对未来燃起期待的自鲨惯犯学会关爱自己的身体,实在是过于不切实际。
“因为情况不同了嘛。”
少年眨眨眼,“这张脸,某些时刻还挺好使的。”
太宰治完全没有误导森鸥外往成人频道想的良心不安。因为跟omega厮混在一起的这些天,他确实用这张脸为自己谋了不少福利。
“噢,差点忘了。”太宰治站起来,把肩头的大衣脱下。
他忽如其来的动作,招来森鸥外隐含冷冽的目光。
每个加入港口mafia的人都会被引领他加入组织的前辈送一件信物。这件黑大衣就是森鸥外送给太宰治的信物,具备着相当重大的意义。
太宰君为什么忽然脱下来?是要“归还”这个具有代表性的物品,表露他想要退出港口mafia的想法?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深意?
“森先生伸下手。”
不待森鸥外沉思,少年就提出了要求。
“太宰君这是何意?”森鸥外紫红色的眸子映着那件在他面前晃啊晃的黑大衣。
“森先生老操些不必要的心。”太宰治意有所指的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但我不是在把大衣归还给你哦。老实说,是善是恶对我来说根本没区别。而相比白天,我无疑更喜欢夜晚。”
在横滨,「白天」和「夜晚」有第二重含义。
身为三刻构想中的一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能在第一时间领会到太宰治的意思。因为这个原因,森鸥外的眉心肉眼可见的舒缓了一些。
“我想也是。你不是那种喜欢被条条框框拘着的人。”而众所周知,光明方(尤其是政府)规矩特别多。
话题又绕回原点。
“森先生伸下手。”太宰治把那件森鸥外送的大衣拎在手中抖了抖。
“这么锲而不舍,太宰君不是又想要搞些令人头痛的恶作剧吧。”森鸥外的话不是没有由头的,太宰治就是个“闹腾”的性子,脑子里总有数不清的坏主意。中原中也作为他的搭档,通常是第一个受害者。接下来深受其害的就要数森鸥外了。谁让他是太宰治的教导者呢。
“森先生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吗?!”太宰治故作不满。
“这不怪我。太宰君你前科实在是太多了。”森鸥外耸了耸肩。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下,房间里的险恶气氛尽褪,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
森鸥外微笑着在少年的抱怨声中伸出手。
“往这里摸,往这里摸。”太宰治立即把大衣口袋面向森鸥外。
森鸥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配合小孩进行游戏的长辈。
大衣的口袋很深,太宰治又刻意用手平了平入口处的布料,使得其没有太大的缝隙,饶是森鸥外这样的能人,一时半刻也猜不出里头装着什么。
从口袋处没有明显的凸起来看,里头装的应该是面积不大的东西。
森鸥外的脑海瞬间闪过诸如‘u盘’‘邀请函’一类的猜测。前者是因为太宰治接触藤原松月是有任务在身的,说不定这孩子在藤原宅的时候就顺手copy了什么资料。后者嘛,则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太宰君介绍他左不过“讨厌的监护人”和“压榨人劳动力的boss”。哦,或者两者皆有?
森鸥外脑补着太宰治当时可能会有的说辞。手下动作倒是半点不停的伸入了口袋中。
“卡片?”森鸥外有些意外的查看其的正反面。从这张卡片的印刷、材质等入手,进行深层次的分析。最终除了印刷在这张卡片上的立绘精美得栩栩如生外,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
森鸥外抬眸看向少年。
这可是源自太宰君的卡片,不可能真的如表面上那般平平无奇。森鸥外无比确信这一点。
“这是松月酱送给爱丽丝的见面礼。既然爱丽丝不在,森先生就帮忙代收吧。”太宰治完全没有礼物要送到正主手里才算完成的自觉。
反正爱丽丝是森先生的人形异能,森先生收还是爱丽丝收有区别吗。
“噢,我忘了对森先生来说,卡片就仅仅是卡片。”确认森鸥外看清楚卡片上的图案后,太宰治才有所行动。
森鸥外皱了皱眉毛,“什么意思。”
太宰治直接以行动作为应答。当他指尖触碰到卡片的那一刻,人间失格被动发动。象征着异能力正在运作的白光闪过,随后卡片开始变形。
伴随着形态的变化,卡片——姑且还以卡片称呼这坨暂时看不出原型的不明物吧——的重量有了明显的增长。
不过两秒,一个颇有分量的粉红色蛋糕盒就呈现于森鸥外眼前。要不是森鸥外眼疾手快的接住,估计它就要顺着地心引力砸在他的膝盖上了。
亲眼目睹了整个转变过程的森鸥外顺利把一切线索串联起来。
自太宰治再次踏足横滨后,他和藤原松月的谈话与去向就被广津柳浪以文字的形式完整的发送到首领的工作用邮箱里。因此森鸥外很清楚——这个蛋糕盒上印着的外文,正是太宰治与藤原松月刚刚光顾过的那家蛋糕店的名字。
“这就是松月君的能力?”
“别这么亲密的叫人家的omega。”
森鸥外在太宰治执拗的眼神下,很识时务的把对藤原松月的称呼改为“藤原君”。年轻的alpha这才满意的吐露出他探查出来的情报。
“准确的说,是指定某样东西进行封印。封印后,该样物品会以卡片的形式存在。”
“原来如此。”结合那些被藤原浅香(她才是那个名声在外的治疗型异能力者)治疗过的患者的病例,森鸥外大体清楚了那些人是怎么不药而愈的。
简单点说,就是把病变的部分封印起来。
举个例子:眼前有一个癌细胞扩散得很厉害的癌症患者,现有的医学手段已经救不了他了,只能待在医院里等死。这个时候,藤原松月出面用异能力封印掉了他体内所有的癌细胞。如此一来,结果会是什么呢?——经过合理的休养,这个人彻底好起来了。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病例。
除此之外,还有一旦确诊就需要终身服药治疗的艾滋病患者。因为在外面瞎搞,患了梅毒的某个高官的独子。由于某种新型病毒,免疫系统被大幅破坏的商界大佬……
这些人经过主动站到明面上的藤原浅香的“治疗”,都摆脱了笼罩在身上的死亡阴影。
再联想一下被藤原浅香治疗过的患者就诊期间的记忆全部离奇消失,不难推测出藤原松月的异能还可以作用在无形之物上。
连记忆这种无形之物都能够封印。那异能呢?情感呢?甚至是摸不见看不着的生命力……
真是棘手啊。森鸥外感叹。
异能发动条件不明。能不能依自身意志解开卡片上的封印,同样不明。
森鸥外飞速整理着脑海中归纳总结出的信息。那双因为常年握着手术刀而带有茧子的手,轻轻地划过光滑的蛋糕盒。
藤原大小姐这一次送他的是蛋糕,下一次送的指不定就是别的什么了。细菌、病毒……这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即使是爱丽丝也没辙。
太宰治用力将大衣甩过自己的脑袋,翻飞的大衣有一瞬遮住了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的光,使得坐在椅子上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深陷在一片黑暗中。
大衣重新落在少年的肩头。
太宰治低头迎上森鸥外的视线。师徒两眸中皆暗藏着许多不可言的心思。
聪明人之间,从不需要把话挑得很明。太宰治说:“松月酱想关起门来过自己平凡的小日子。不希望有无关人士上门打扰她的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全部就位,太宰治下章就要给森鸥外下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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