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无形给了一个下马威,森鸥外面上却是不见半点恼怒之色,养气功夫着实了得。这个男人装模作样地惊叹:“欸,我也算是无关人士吗?我可是太宰君的监护人呀。”
森鸥外可不是吃素的,回击的语言异常毒辣。这番话的潜台词不外乎:如果连身为太宰君监护人的我都算是“无关人士”,可想而知太宰君在她心里有多少分量可言了。
太宰治直接把嫌弃表现在脸上,“森先生好恶心。”
明知他不会被这种等级的离间计动摇到,还故意说出这种话。
“我和森先生能一样吗?”太宰治直戳人心窝子,“我找松月酱,不叫打扰,叫二人世界。你找松月酱……”
太宰治没把话说全,然而他的眼神已经道尽一切。
森鸥外没斥责太宰治没大没小,而是面带笑容打趣道:“听说太宰君为了不和omega分床睡,急着找新家搬出去。”
“广津先生果然把这事上报了啊。”或许是觉得一直站着和人说话很傻,太宰治再次坐了下来。如此一来,他和森鸥外的视角就处于差不多一个水平线。抹去刚刚俯视人时自然而然带上的压迫感,他看起来要无害多了。
当然,这点假象不至于影响到森鸥外的判断。
“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太宰治深知森鸥外有多多疑,不给出个能拿得出手的理由,这个人能瞬间衍生出上百条阴谋论。
“失眠真的太——痛苦了!”
“森先生知道的,我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太宰治顶着好不容易消退了一些的黑眼圈,看向森鸥外。
森鸥外那里有他十四岁以后的所有病例和体检报告。可以说,再没有比森鸥外更了解他身体状态的医生了。
其实太宰治失眠的症状一开始并没有很严重。纯粹是夜间任务出多了,过了会感到困的时间点就不怎么睡得着了。后来则是身体习惯了晚睡,又隔三差五要在晚上出任务,生物钟难以调回去。
那段时间森鸥外正忙着坐稳首领之位,要处理的事情可以说是堆积如山,得力干将失眠这点小事又不影响什么,一瓶安眠药打发了太宰治。
太宰治以前曾因为乱服用药物被森鸥外抓去洗胃过。惨烈的洗胃过程让太宰治印象深刻,他难得安分的遵从了医嘱。然而也不知是身体的抗药性太高了,还是那段频繁出任务的日子让大脑思维过于活跃,这个法子收效甚微。
这也是太宰治在上班时间补觉,森鸥外没有多说什么的原因。
要是钻石还没磨成功,其中一颗就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毁了,森鸥外得心痛死。
“所以太宰君的失眠症是治好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跟她待在一起能睡得很香。”太宰治心不在焉的往红茶里加糖,半响,才似下定了决心,跟森鸥外开了这个口:“……以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任务就不要安排下来了。我要回去陪松月酱。”
森鸥外闻言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
太宰治眼角微挑,“怎么,太过惊喜,觉得自己提前得了耳背吗?”
“说话真不留情啊。”森鸥外摇了摇头,用一种颇为感慨的语气说:“我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太宰君口中听到这番说辞而已。”
男人指尖紧扣杯耳,“你这孩子明知我在顾虑什么,以前却一步也不肯退。”
森鸥外之所以要把太宰治驱逐出去,主要是因为这个少年经手过的机密太多了,然而他却对港口黑手党没有足够的归属感。同时,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拿捏的弱点。当太宰治无法在这边寻找到想要的东西,工作又不能再带给他足够的新鲜感时,他就成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隐患。
偏偏太宰治有着十分出众的才智。哪怕他没有当首领的意思,愿意拥护他上位的人依旧不会少。因为他是森鸥外的弟子、因为他拥有足以服众的功绩。森鸥外每每看到底层人员对太宰治尊敬又惧怕的样子,都觉得如鲠在喉。
那些人无一不在提醒森鸥外——太宰治这个人的威胁性。
所以森鸥外心中不安的种子一直没有消失。
但太宰君现在主动退了一步。
他这番话的意思很明了,他要主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刚刚发生在港口mafia大厅的事,相当于太宰君展现出来的诚意。只要森鸥外接受了与之对应的条件,从今以后,太宰治就会拿类似“我赶着回去陪omega”“任务哪有松月酱重要”“不要打扰我过二人世界”的话当由头,去败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这种对港口mafia事物一点都不上心的领导者,又有多少人愿意推举为boss呢?
森鸥外优雅的抿了口红茶。茶杯底座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传递着使人心中一凛的力量感。就像是直击灵魂的质问,“太宰君愿意维持这个表象多久呢?”
森鸥外不问太宰治能不能搞定藤原松月。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要博取一个人的好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怎么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怎么恰到好处的运用自己的资本、怎么顺着氛围说讨巧话,都是铭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太宰治对森鸥外的试探一清二楚。
“这我可说不准。”太宰治用小勺子搅动杯里的液体。那透过外力去使红茶与糖融合为密不可分一体的行为,一如他正打算对自己和藤原松月做的。
“我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
“她是与我信息素高度契合的omega,我们天生就从属于彼此。我不会容忍任何人染指我的东西。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松月酱都必须完全属于我。”
太宰治越说语调越轻快,但是那双眸子翻滚着淤泥般的黑暗,仿若会将目之所视的东西一同拉入无边地狱。
“我生她就生,我死她就死。不容许有她独活的结局存在。”
少年嘴角勾着笑容,“我会带着她一起迎接死亡。我们残留在人世的尸身将躺在同一口棺材里、合葬在同一处。墓碑上铭刻着我两并列在一起的名字。直至时光将一切腐化,我们的一部分——骨头骨灰、或者别的什么,依旧亲密相依。”
少年把视线投过来,寻求赞同般的问:“不觉得这很美吗?”
森鸥外一时被太宰治口中所描绘的场景震住了。
太宰君总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搞得和真的一样。但刚刚的那些话,总觉得真的是他的肺腑之言。
森鸥外若有所思的垂眸。
太宰君的软肋——不,现在还远远达不到软肋的标准——准确的说,应该是能够制衡太宰君的新筹码,已经出现了。
比之太宰君的那两位友人,紧密度或许还要更高一些。毕竟,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存在啊。
但是——“这还不够啊,太宰君。”
还不够打消他的疑虑。
森鸥外将视线停驻在少年身上。
太宰治不耐烦与森鸥外掰扯下去了。用犀利的言辞,将藏在森鸥外笑容背后的真实想法鲜血淋漓的剥出来,裸-露在两人面前。
“我的存在就这么让你感到害怕嘛。”
那双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眸,又一次让被看透的森鸥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你害怕我会像你手刃前代首领一样,手刃你。可事实是我对权利地位这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在我看来,入水上吊可比当首领有意思多了。谁想和森先生似的,每天与一堆公文相亲相爱啊。还要烦恼组织的发展、考虑和其他势力之间的平衡……”
“太宰君。”森鸥外加大音量,打断了少年的喋喋不休。
“你有点过了。”森鸥外理了理脖子上挂着的红围巾,气息平稳,仿佛刚刚的失态不曾存在过。唯有不带有任何温度的眼眸,烙印着被刺得不悦的痕迹。
“是森先生先步步紧逼的。”
太宰治知道这是个挑明的恰当时机。
“我确实没有在这边寻找到想要的东西。”这个是森鸥外担心太宰治会不受控的理由,“所以在她出现后,顺势敲定了新方向、转移了自己的重心。但她和港口黑手党不冲突。”
太宰治坦白——
“怎么说呢,这确实是份无聊的工作。但其他地方只会比这里更无聊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地带。阳光对其他人来说很温暖,却容易灼伤太宰治。反而是这藏污纳垢的黑暗,能够让他尽情的释放本性,游鱼一般的在其中畅游。
“既然这样,我还不如留在这边呢。”
一份可以摸鱼的高薪工作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太宰治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日子总要有点波澜才不至于闲得长蘑菇。港口mafia的任务虽然无聊,但用来打发时间还是足以的。
“对森先生恶作剧很有趣。”
太宰治喜欢看森先生为他头痛的样子。
“逗弄中也很有意思。”
那些打打闹闹的日常让他的生活不至于是一潭死水。
“那些部下蠢是蠢了一点,但看他们上树下水满横滨找我的狼狈样,也挺不错的吧。哦,当然,如果他们能有点眼色,不在我自鲨的时候来打扰我就更好了。”
太宰治嫌弃的挥手。
“最棒的时光,果然要数下班后和织田作跟安吾一起在lupin喝酒。”
少年眼神kirakira的。
太宰治确实对港口mafia没有太多的归属感,随时都可以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开。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的人际关系基本都在这里。这不正是将他与人间捆绑在一起的「线」嘛。
“松月酱已经被我拐来横滨了,我随时可以在她身上寻找生命的意义。干嘛要想不开的离开这个合适的容身之所?”
放着上面有老师对他的摸鱼偷懒睁只眼闭只眼、旁边有搭档帮忙写文书收拾烂摊子、下面有一群部下能随意指挥的潇洒日子不过,他是傻吗?
太宰治拍了下身上的黑大衣,意有所指的说:“森先生不会不知道我这些年犯下了多少罄竹难书的罪行吧。”
没有港口黑手党做后盾,他可是会过得很辛苦的。更别提他还是究极的反异能者。「人间失格」一旦曝露,麻烦就会源源不断的找上门。
“森先生可以把这当做交易。我在交易上是不会撒谎的。”
森鸥外没想到太宰治能对他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这说明有什么给了太宰治很大的底气,让他敢于放手去干一些更出格的行为。
坦白的说,森鸥外舍不得太宰治这颗已经被打磨得闪闪发亮的钻石。
太宰君的智商和异能都是战略级别的,若是能完全掌握住这枚棋子,背后的价值简直不可估量。而且太宰君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很符合自己对后继者的要求。若是由太宰君来继承首领之位,三刻构想的平衡一定能在他的运作下,顺利的维持下去。
可惜,和自愿为横滨奉献的森鸥外不同,太宰治的性子还没有定下来。生性散漫的少年哪里愿意成为组织的奴隶,将自己囚在这个名为港口mafia的牢笼里。
森鸥外奉行最优解。摩挲着下巴思索完利弊后,当即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太宰君,你成功说服了我。交易成立。”
“同居的话,太宰君现在那套公寓面积不太够吧。可别委屈了藤原家的大小姐。”森鸥外阔气的帮徒弟打点,“组织名下有一片豪华住宅区,专门分配给有功的中高层人员。太宰君功绩早就够了,但一直没去选。我会给后勤部打招呼,你直接带着人过去挑吧。”
说是分配,其实和直接白送没什么两样。挑选好住处后,那套房产就会被挂入该人名下,成为其的私有财产。
换作一般人,组织白送房,早高兴的去领了。哪里像太宰治,嫌麻烦,宁愿继续住在单人公寓里不挪窝。
太宰治点头。
他算准了森先生的性格,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自己找房住。
“太宰君仇家多。为了藤原君的人生安全,我会让人多照看着些的。”森鸥外端的是一副为下属着想的好上司作风。
名义上是“帮忙照看”,实际上就是监视。那片区域住着组织的部分中高层,有港口mafia成员在附近巡逻是很正常的事。在这种前提下,森鸥外能够很轻易的了解到藤原松月的动向。
太宰治没有异议。
他和森鸥外在这一点上有着不用明说的默契。
房子有着落了,接下来就是——
太宰治手心朝上,“森先生,支援我一点。家具、装修都要钱。”
这笔钱想也知道没办法走公账。森鸥外笑容僵在脸上,“太宰君,这可是我给爱丽丝买小洋裙和小蛋糕的钱。”
“可别委屈了藤原家的大小姐——这可是你的原话啊,森先生。”
“而且,你不是我的监护人嘛。”
太宰治恶魔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太宰:房子有了,钱也有了。就差车了
森鸥外(果断抱住自己的小金库):车公司有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