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房间,来到罗家兴门前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进来。”
我推开门,只见罗家兴正靠在床头看报纸,脸色不太好,见我进来了,把报纸收了起来,说:“你还挺能睡的啊。”
我面无表情,心里有点尴尬,自己确实挺能睡的,何况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看他缠着纱布的腿僵硬地摆在床上,我转移话题:“医生来给你打过针了吗?”
他的神情总算柔和了点,“来过了。”
“要吃药吗?”
“那你给我倒水吧。”
罗家兴吞下药,对我说:“现在都中午了,你赶紧下去吃饭吧。吃完了把我的饭端上来。哦,对了,那些东西是我叫刘婶去买的,你讲究着用吧。”他指着桌子上一堆东西说。
我走过去打开一看,是一些换洗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品,想得还算周到,可是没有内衣,我得自己去买。我冲他说了声谢谢,拎起这些东西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套衣服准备换上,这样闷热的天气,衣服穿一天就全是汗味,怎么能连穿两天,刘婶买的是很时髦的罗衣,颜色鲜艳,轻纱的面料,穿在身上很凉爽。
到了楼下,刘婶见到我赶紧把饭菜摆上餐桌,一碗米饭,一碟冷拌的青菜,一碗咖喱鸡,一碗鱼汤,简单精致,还有我喜欢的辣椒油。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来埋头就吃,真的是饿坏了,米饭香喷喷的,菜也觉得十分美味,我风卷残云般几乎把饭菜一扫而光,才十来分钟,我就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刘婶见我这么能吃,米饭添了好几碗,一脸惊讶,可又不敢乱说。
我对刘婶说:“把你们司令的饭菜拿过来,我端上去给他。”
刘婶把罗家兴的饭菜用几个碗盛着,放在一个托盘里端了过来,我一看和我刚才吃的没什么两样,他受伤了难道没有另外做?随即又一想,管他吃什么,我只管端过去就行。
把饭菜送到罗家兴的房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他吃完好收拾碗筷,罗家兴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
“不吃了?”
“嗯。”
“那我端下去。”
“嗯。”他神色淡淡的,一张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
“嗯……我想上街买点东西,可以吗?”妈的,真是沦落到家了,上个街也要请示他才行。
“刘婶不是都买了吗?还缺什么,叫她去给你买。”
“嗯……那个……”骤然来火,“我又不是你的囚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说完端着托盘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罗家兴递给我一叠缅币,“叫刘婶陪你去吧,用的,穿的,随便你。”
从他手里接过钱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可是我不会蠢到拒绝。看了看数目不少,我笑笑对他说:“你不怕我拿了钱出去后一走了之?”
罗家兴抬头看着我,说:“关沙就这样把你丢在仰光,什么都不管了?”黑如深渊的眼睛没有锐利,却闪着难以捉摸的眼光。
我没有再说话,拿着罗家兴给的钱,端着盘子径自走了出去。
我叫了刘婶和我一起,毕竟这已经是十一年后的仰光了,我怕自己找不到地方。一路上,罗家兴的话回荡在耳边,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心里闷闷的,沉沉的,压得胸口隐隐疼痛起来,关怀,是你把我弄丢了还是我吧你弄丢了?我们怎么找不到对方了呢?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离开罗家兴那里,但是,就目前形势而言,他也没说要把我怎么样啊,除了勾起以前不好的回忆外,在他那也没什么不好的,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是个现实的人。在缅甸,一个单身的中国女人,除了依靠别人,似乎真的没有办法保全自己,是我不能吃苦?还是习惯躲在别人的羽翼下生活?
至于曾经耿耿于怀的报仇,我看淡了很多,罗家兴也中了一枪,没有怪罪我,还两次帮了我,有些事还是看开点吧,尽管我的记忆还那么鲜明,对罗家兴来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有时候太纠结于过去的恩怨也不一定好,毕竟我现在很健康。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打听到一丝关于关沙的下落。
在刘婶的陪同下,买了几套内衣,还有换洗的衣服。现在吸取教训了,买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样式,甚至有点老气,我不想那么惹眼,随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连刘婶也说那是中年妇女才穿的样式,年轻人应该挑鲜艳的颜色,漂亮的款式。我没说话,照自己的意思买了,顺便买了一套衣服送给刘婶,她诚惶诚恐不敢接受,真是个朴实的大婶,看到她就让我想起阿梅。我劝说了一番,说是一点心意,她才勉强接受。没有心情多闲逛,买完东西坐着三轮车就回去了。
大概是怕自己的腿真的废掉,罗家兴很老实地在床上养伤。晚上,我照例端来饭菜给他,坐在一旁等他吃完,晚上他的胃口不错,饭菜吃得精光。放下碗筷,罗家兴一脸慵懒,对我说:“去帮我放洗澡水。”
妈的,真把我当丫头使唤,我忍!就他那样能洗澡吗?管他呢!我照做就是。不过这样的天气不洗澡真的很难受,我曾经深有体会。走进卫生间,把浴缸放了满满的水,转身正要出去,看见罗家兴拄着一根拐杖,一跳一跳到了门边,穿着t恤、大裤衩,与平时威严冷酷的样子大相径庭,实在是滑稽可笑。本能地想过去扶他一把,随即被自己否定了,干吗这么同情心泛滥,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不过为了让他的推伤尽快好起来,我还是尽职地问了一句:“伤口不能沾水,你能洗吗?”
罗家兴没有回话,“刷”的一下就吧上衣给脱了,哪像什么伤员,动作利索得很,露出结实精壮的身材,我大窘,转身就想往外走,手却被罗家兴拉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脸紧张地盯着他说:“你要干什么?”
罗家兴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我,嘴角微微翘起,头发散乱遮住了前额,铁板一样结实的胸膛就挡在我面前,真是不一般的魅惑。强烈男性的气息笼罩在周围,让我不得不移开视线,心里正在懊恼呢,又不是没看过美男的半裸,关沙不差他分毫,脸红干什么,真是没出息。
“我现在这个样子,拖着一条残腿能干什么。你多想了吧,你帮我擦擦背吧,我够不到。”语气里有些哀怨,又似乎是挑衅。
不行,不能上他的当。装得病怏怏的,威慑力丝毫不减。“我叫貌楚来帮你。”说完,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出,身后传来他放肆的狂笑,真是可恨。
罗家兴的伤口在渐渐痊愈,他这条件比以前的关沙不知道好多少,医生天天来看他,打针吃药一样不落。除了偶尔小小的捉弄我一下,罗家兴基本上还是尊重我的,对于我的过往,为什么会在仰光,为什么落魄至此,他一句话也没问。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被我在心里诅咒仇恨过千万次的人,现在我却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至少,表面看来相安无事。而我在等待机会,摸清状况,他和关沙曾经的恩怨那么深,我不敢贸然打听关沙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关沙剩下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年,我就心急如焚。
魔之变脸
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有潜力做特护,每天要是我不提醒罗家兴吃药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自己主动吃药的,非得我把水倒好,药递到他手里,水杯端到他跟前,他才会吃。难道这么一个大男人也怕吃药么?于是,服侍罗家兴吃药成了我每天的工作,外加送饭,事情不多,我也无聊得很,于是把这两件事情做得妥妥当当,每天准时准点让他挑不出半点刺来。我是想讨好他来着,心想着慢慢混熟了,也好打听点消息。
罗家兴现在已能下地走动了,他每天看起来都很闲,也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人来找他,现在还可以说是养伤,那以前没受伤呢,难道也是这么天天混日子?典型的一宅男。我天天掰着手指头算,在罗家兴这已经住了有快十了,渐渐心浮气躁起来,有点沉不住气了,这个罗家兴怎么就是不露出点动静来呢。我决定主动出击,打探消息。
这天晚上,我和罗家兴两人坐在餐桌边吃饭。现在已经不用我送饭到他的卧室去了,我建议他每天多走动一下,活动活动对伤口有好处。两人都默默无语,埋头吃饭,通常他不和我说话,我是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罗家兴似乎话不多,所以常常气氛有点沉闷甚至是尴尬,我们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看起来似乎是一家人,却是典型的同桌异梦。但是今晚,我决定打破这份沉闷。
偷偷瞟了他几眼,见对方虽面无表情,但整个脸部线条还算柔和,正一心一意地吃饭,动作不急不缓,一副享受晚餐的样子,心情应该不会太差吧。怎么开这个头呢?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罗家兴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正低头扒饭,被他的话一惊差点呛住,他眼神也太厉害了吧。正好,那我就直说了。
“你现在做什么生意?每天看起来很闲嘛。”
“怎么,对我的事有兴趣了?”妈的,跟我打起了太极。
“随便问问,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免得对面的人误以为我对他有兴趣,“不过我很好奇,你难道不想再东山再起?”
“你怎么就知道我现在是倒下的东山呢?”罗家兴老神在在,一派懒散的语气。
果然够狡猾,让人回不上话来。我憋了一肚子火,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把筷子一甩说:“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