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巷的路不好走,马车行过时比宽敞的官道要摇晃的多。
眼前本就看不见什么,苏容妘的膝盖与小腿,又迫不得已随着马车的摇晃而剐蹭着身边人,便是想躲都无处去躲。
裴涿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样有意无意的触碰中,一点点也能品啧出撩拨的意味在,有着叫他忽视不得的诱惑,亦让他觉得胸腔之中泛起灼热,有蔓延全身的趋势。
他喉结滚动,抬手将马车车窗的帷幕掀开,用系带绑好,正好能叫外面的月光与支在马车上的灯笼烛光一同洒入马车之中来。
苏容妘下意识抬眸,便见柔光打在他清俊的侧颜上,倒是衬得他分外孤寂。
裴涿邂倏尔回眸,才发觉与苏容妘离的很近,近到他似能感受到她身上清淡的气息,一点点在马车之中蔓延开来。
他呼吸一滞,只是还没等说什么,外面便吹进来一阵凉风,将苏容妘吹得打了个寒噤,他便要去将帷幕放下,苏容妘却阻止了他:“不必了,马车里亮些也好。”
在刚才那种黑暗的情况下与裴涿邂单独相处,叫她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同宿时的那种被情欲支配之感,很是失控难耐,滋味并不好受。
裴涿邂手上一顿,倒是没质疑将帷幕放下,只是幽幽道一句:“苏姑娘倒是与婵娘不同。”
苏容妘眉心一动,静听他的后文。
“婵娘不喜太亮,与我在一时总不喜欢点灯烛。”
苏容妘下意识咳了两声,一下便明白了裴涿邂话中深意,她顿觉有些局促尴尬,又觉他说这种话,难道他自己就不觉得失礼冒犯?
她将头别过去,因着略有些冷,环抱在胸前的手在手臂上蹭了蹭。
“之中闺房之事,裴大人这般同我提起,竟不觉得不合适?”
裴涿邂挑挑眉:“我只是说她同我在一起时,倒是叫苏姑娘直接想到了闺房事上。”
他顿了顿,有意偏头来看她:“苏姑娘就这般了解婵娘?”
苏容妘心中一惊,暗道不妙,到底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些。
她喉咙咽了咽,局促地胡乱找补一句:“许是我想歪了,裴大人别放在心上,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有什么东西直接罩在了头上,遮盖住了她的视线。
这种似被麻袋套住了的感觉叫苏容妘有一瞬的慌乱,她忙将头上的东西拿下来,触手倒是碰到了一团温暖。
是个毛皮外裳。
这外裳颜色素雅,一看就是裴涿邂喜欢的样子,仅仅被她拿在手中,她便似能嗅到上面都属于裴涿邂那般似松雪消融的味道。
苏容妘略有怔愣地抬眸去看眼前人,便见他面色如常,随意道:“苏姑娘既身子弱,日后轻易还是不出府的好。”
他淡淡扫过来一眼,马车外如水的月光洒了过来,将他的侧颜勾勒得格外矜贵好看。
她睫羽轻颤了颤,下意识回避地低了头。
裴涿邂瞧着她这副乖顺的模样,倒是忍不住心软了一瞬,到底还是甘愿先退一步:“若姑娘实在闲来无趣,可以在府上走一走,免得旁人说我裴府仗势欺人,借住在府上的客也要给下不准乱走的禁闭。”
她低低应了一声,而后裴涿邂见她动了动,瞬时将他的外裳往身上盖了盖,他的宽袍就这般将她的身子遮盖住,寻常时穿在他身、与他面颊接触的领口处软毛,如今正轻柔地贴在苏容妘的脖颈,甚至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划过她的唇、遮住了她半张脸。
他瞳眸怔缩一瞬,竟是有些可笑地嫉妒起这外裳来,更忍不住想,她与薛夷渊情浓之时,她冷时会如何?可会缩到那人的怀中?
他陡然发觉自己果真是贪心的,即便是知晓他们日后再无可能,也终究是看不惯薛夷渊曾经拥有过的,与之浓情的过去。
裴涿邂觉得呼吸都有些粗沉,落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些,原本想说的话倒是不愿再此刻继续开口,只是将眸光重新投到马车之外。
苏容妘倒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自己感觉到暖和之时,将外裳也扯了扯,给裴涿邂的腿也盖上了些。
“夜里寒凉,裴大人如今年轻许是不觉有什么,但若是注意着些,日后年岁大了,许是要落病。”
她说的自然又熟练,这种话她经常同宣穆说。
只是听见裴涿邂的耳中,却似能将他平静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恨不得冲破桎梏搅乱他的理智,最后化作一声声呢喃响在他耳边,引诱着他靠近面前人,直接将人揽入怀中,同盖一个外裳。
但他并没有这般,只是将手搭在盖在膝头的外裳上,脑中回味着之前与她同寝时的滋味。
马车在不知何时早已行到了平坦的官道上,没过多久便到了裴府门前,苏容妘靠外些,倒是率先一步下了马车去,半点没有什么留恋的意思。
裴涿邂顿了一顿后紧跟着下了来,只是在入府之前对车夫道:“今日是谁给马车之中备了厚外裳?”
车夫看着家主沉冷着一张脸,以为是要追责,当即将人名道了出来。
岂料家主点点头:“叫他去寻叶吟领赏。”
车夫一愣,都还未来得及后悔方才没冒领,裴涿邂便已经入了裴府。
苏容妘走了几步,意识到自己还拿着他的东西,作势便要还他,裴涿邂却状似无意般扫了一眼:“苏姑娘,我并不缺这一件。”
苏容妘手上顿了顿,也没再坚持。
她原本是不觉得这外裳如何的,只是摸着料子许是不俗,价钱应当也不便宜,裴涿邂要不要她还不要紧,不会觉得她故意贪这一件外裳就好。
待一路回去瞧见了矮房,苏容妘心里滋味古怪了起来。
分明只是离开了一日,再回来这地方,竟有种回了家的感觉,甚至叫她越靠近,便越期待着赶紧回到熟悉的屋子。
习惯当真是可怕,她如今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在裴府之中住下,从吃住开始沦陷,那下一步她该又习惯什么?
她不敢去深想,匆匆与裴涿邂道别一句,便直接回了矮房之中。
彼时宣穆正在屋中练字,叶吟仍旧陪在他身侧,陡然看到娘亲回来,宣穆的笔一顿,险些坏了刚写好的字。
“娘亲!”他直接起身冲进娘亲怀里。
叶吟同苏容妘对视一眼,颔首笑笑便出了门去。
她一走,宣穆便压低声音问:“娘亲不是说走五日,怎得两日便回来了?”
苏容妘无奈道:“也是不巧,竟是被你裴姨夫发现了。”
她半蹲下身来,正色道:“我不在这两日,你姨母可有唤你过去问话?”
宣穆摇摇头。
苏容妘蹙眉,嫡妹竟这般沉得住气?
但紧跟着,宣穆开了口:“倒是裴姨夫将我唤了过去,旁敲侧击问了好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