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就在众人准备迎接岁尾的时候,金陵城,苍梧山上杀声一片。宫佑率军将苍梧派各个院落团团围住,连只老鼠都逃不出去,一千多弟子排着队到副将处填报姓名祖籍。整个苍梧派门内的弟子再也没了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各个低着头,恨不得时光倒转,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苍梧派。
“官老爷饶命,我是被那赵怀仁抢来的,你就饶了我吧……。”
“大将军饶命啊,官老爷饶命啊……。”
……
宫佑命两名副手到后院把各个房里的妻妾全都绑了押到前院来,看这院里跪成三排的美貌女子,在场的官兵都纷纷露出了震惊之色,都知道赵怀仁做事谨小慎微,从来不敢明目张胆的作恶,谁曾想得到在他后院居然圈着这么多女人供他深夜享乐。
这些个女子十个一排,往后细数,足足有三四十个之多,年龄大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哭哭啼啼的抹泪掩花容。宫佑好歹是个守城的部将,女人见过不少,可今日一见,方知与那歹人的差距。
“好你个赵怀仁,小小的苍梧派后院居然抵得天子陛下的小半个后宫了。明面里像个面目慈善之人,背地里竟干的些鸡鸣狗盗、奸淫掳掠的勾当,看来郭大人要斩你的狗头,斩的不怨。”
宫佑嫖过那些个可怜女子,在副将处登记罢,叫她们各自下山回家去了。
殊不知,那些个可怜的女子,已有大半被采了元阴。这般被遣下山,哪里有什么活路,有些家境的还好说,若是家境清苦的人家,定然会被视作污秽赶出家门。
一夜之间,断崖上三三两两个女子望风而立,顿了许久,凄厉的哀叫一声跳了谷底。余音回荡在幽谷中,久久不绝。
有的女子在崖边定了许久,颤抖着退了回去,既然怕死,那边到山下寻个妓院去吧,还能如何填饱肚子活下去?
红尘风起悠悠卷长空,零零碎碎,破了多少美梦。
“你去哪?”
站在石阶前,一名相貌略显青涩的少年穿着兵服,压着刀柄,小跑到石阶上,喊住了她。
“去……,去哪儿?”女子穿的薄纱,冻得缩紧了双肩,微微哆嗦着,迷茫的望了望漆黑的前路,凄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这天下虽大,想找一个容身之所,却难得很。”
这女子五官精致的很,鹅蛋脸弯月眉,一双眸子若秋水,玉鼻翼窄点朱唇。她被抢来至今已经是第二个冬末了,日夜饮服藏红花,从未留的一胎与那赵怀仁。
那小官兵见她模样实在可怜,恍恍惚惚摇荡着神行仿佛月下孤魂,看她抱臂哆嗦的模样,少年果断的将外套脱下来,呈到她跟前,轻声劝道:“你把它穿上,晚上夜里天冷,下了山往西一里外有个山神庙,你若实在没有去除,便去那里避一避风寒吧!多少要比这外头暖和些的。”
女子面上微微绽开了一些柔弱,伸手接过了他的外衣,美眸多望他看了一眼,低眉柔声说:“小女子傅嫣然,不知小哥叫什么名字?也好让我有机会报答你的赠衣恩情。”
少年青涩的摸了摸后脑勺,呆呆的傻笑道:“我叫王熙,只是一见寒衣,嫣然姐姐莫要记挂在心上。”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赶忙催促道:“姐姐记得,要走东边的林中小道,切不可在这大道石阶上逗留,你快些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傅嫣然柔柔的望了他许久,回过头没入了漆黑的林中。
王熙看她真的走远,方才搓着双臂跑了回去。
“还没有找到赵怀仁?”
“禀告将军,苍梧派上上下下都寻遍了,都未能找到他的影子。”
“赵成文呢?”宫佑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院里跪着的七八名妾侍,连同赵怀仁留在苍梧派内的子嗣,沉声再问。
“也……也没能找到。”
那官兵察觉到宫佑脸色变化,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低头禀道。
宫佑两腮狠狠的抖了抖,指了一班人,怒喝一声:“把这些人都给我带回去,不准放跑一个,否则拿你们是问。”
“其余的人给我到山里去找,我就不信,他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就在赵赵怀仁的妻妾子孙被押走后,宫佑凋零一千五百人马分别往苍梧山各处搜寻了去。而他自己留了五百精兵在苍梧派内守着。
推开赵怀仁的卧房,宫佑抬脚走了进去,今天已经接连两拨人到这里搜查过了,均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屋子里到处摆的各种精美的古玩器具,每一只都至少值个一千两白银。
宫佑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走到两排书架前,“哗啦哗啦”将那些个书籍全都扫落在地上,忽然看到一块书架隔层的板子镶的不紧实,四下推了推,居然将它向右推了开来。
推开那块板子,居然是个暗格,在暗格中有一块雕花玉盏,伸手微微一拧。只听见“咕咚”一声,另一处书架往旁边自行移开。
“果然准备的周全,竟然脸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苍梧派还有这么一条密道。”宫佑冷笑一声,暗暗惊叹赵怀仁的做事狠厉和果断。
到外头找了十个好手,与他一同入了那密道中。
这密道入口处狭窄,只能刚好容得两人并行,十个精兵在前面举着火把探路,宫佑在后方紧跟着。走了约半个时辰,前头吹来一袭冷风,似乎快要到另一端洞外。
“这里直通山下的山神庙!?”打头的两个兵士望了望前头黑乎乎的屋脊,回头低声讲道。
山神庙并不大,孤寂无人的山脚下就那么孤立在寒风中,因为年久失修,墙垣破旧,坐在正台上面色和善的山神已然漆色不全,斑驳中的泥身裂着细痕。
两扇木门朽了一只,歪在墙边。缕缕白色的月光透过屋顶洒在堂前的地面上,就在一处漆黑的角落里,女子正在拼命的尖叫挣扎着。
“不要,住手,你快住手,啊……,你住手!”
“呲啦……呲……呲呲。”一阵衣服被撕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伴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生生将这神仙驻地成了淫秽之所。
“贱人,你看我如今落魄,不愿同我取乐了?嗯?”
“啊……。”
一声凄厉的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刺破了夜空。
宫佑带着十名精锐摸到山神庙前,被里头传来的惨叫声所惊,心头大叫一声不好,拔出腰间的佩刀,往山神庙里冲了进去。
赵怀仁手里的短剑滴拉着殷红的血液,月色悄悄的扫在那里,露出一道衣衫碎裂的女子,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屋顶,嘴巴微张着。胸口洞开七八道口子,雪白的素纱被染红,裙摆被扯碎,下身赤裸,脸上还留着两个巴掌印。
“哼,敢跟我作对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赵怀仁阴冷的笑着,甩去剑锋上的血迹,似乎一个人的生死在他看来都不如他的一时**。
“是吗?”
突然,赵怀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话音。宫佑手里的横刀在堂中月下照映下,似雪晶白。话音刚落,横刀一指,骤然朝着赵怀仁刺了过去,速度奇快,不加丝毫花哨。
赵怀仁双目露着些癫狂,猛地转过身,捏着手中短剑,向那横刀砍了过去。
“叮……。”短剑与横刀相撞,只是让横刀偏开了两寸,刀锋直将赵怀仁的左肩刺了个对穿。紧接着暗中忽然跳出五道黑影,手中绳索一抛,把赵怀仁从上到下紧紧的套住,接着五人狠狠一扯,绳套迅速收紧。
那五人配合的很是默契,将赵怀仁结结实实的捆成了人柱,任由他疯癫狂笑,凭他如何挣扎,都不能挣脱半分。
“嫣然姐姐……。”王熙从黑暗中走出来,不顾他人眼里的疑惑,双唇微微颤抖着,跪倒在了傅嫣然身旁。眼中懊悔的泪水缓缓流出,若不是自己叫她到山神庙来,定然不会遭受这般劫难。
傅嫣然身子的最后一丝温度流失掉,魂魄离体,轻飘飘的站在半空,望着那少年抱着自己的尸体痛哭,饶是鬼灵也悠悠落了两点泪水。
“少年郎,你我不过是偶然的相遇,却叫我挂着心,留着意。我品着你的情,留给你深深的自责和悔恨。”
不过十五岁舞象之年,王熙凭着一身好武艺得了宫佑的赏识,常常会叫他一同出门执行任务。本是有大好前景的,却是在不经意间的一眼,被她所扰。也许今后他会有自己的妻室孩子,但是,傅嫣然永远留在了他心底。
王熙将那件沾满了殷红血迹的兵服给她裹在身上,遮了羞处,抱着她到门外去。
傅嫣然望着他亲手抛出的土坑,轻轻的将她的尸身放了下去,含着泪将黄土掩上。
青烟渺渺,复入黄泉路,王熙耳边忽然悠悠传来一声:“等着我,赠衣之恩,来世,我必然相报。”
李孝清亲眼看到赵怀仁被在市口被斩首示众,挂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本是来寻人的,并无意也不能插手金陵刺史的决策,第二日,便带着燕淑一道往池风县去了。
既然李玲儿没有被赵成文抓到,想来是得了高人所救。眼下漫无目的去寻找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先到池风县去候些日子,若是她得了救,定然会回到池风县寻他。
辞别郭御林,李孝清骑着白马,与南宫燕淑一同向着池风县快马奔去。
金陵城外的一处荒郊之地,茅屋里传来阵阵咳嗽声,绿衣女子闻声,赶忙端了汤药往屋里踱去。
赵成文伏在榻上,榻前吐了一滩腥臭的黑血,木晓晓把汤药端到她跟前,柔声道:“夫君,把药喝了吧。”
“滚……,你作践你自己换来的钱,买来的药,我就是死也不会喝的,你给我走,你滚。咳咳咳……咳咳。”赵成文嘶吼着,无力的抬手欲要推开她的手,可是身上使不上丝毫力气,只是微微抬了一寸,便有无力的垂了下去。
“你这样会死的。”木晓晓喊着泪花,哽咽着呵斥了一句,将汤药吹凉了些,硬给他灌了下去。而后又从怀里拽出帕子给他细细的擦去嘴角的药渍。
赵成文红着双眼,嘶哑着声音,无力的问她:“我已经快不行了,你不要再为我做这些无用的事。你自己寻了活路,一个人活下去,不要再让我拖累你,我求求你,你走吧。”
“我不走。”木晓晓愤然呼喊道,呜咽着讲:“我腹中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叫我到哪里去?每日我夜里到茶楼给别人唱曲子,赚些钱,你觉得我是图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着我和孩子,一家人好好的活着,远离那些纷扰之地,就此清清静静的活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现在是朝廷通缉要犯,你若跟我在一块儿,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也会被我连累到死路一条。”
木晓晓哭丧着叫嚷道:“我就是这么傻,死也要死在一块儿,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去了,我一个人独活还有什么意思?”
赵成文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待她走后,屋里赵成文把头伏在被子里传来阵阵哭嚎声,心里哀哀的念着:晓晓,若是没有这一难,我定然不负你,与你携手余生,可是现在……。
趁着木晓晓出门往城里去的时候,赵成文吃力的翻下床,颤抖着托着床榻想要站起身,刚离地一尺,右手一松,登时又跌坐在了地上。几番尝试后,终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好似风中烛焰,脚下虚浮,拄着木棍往屋外挪去。
白日里,光照万物,却依然冷的叫人哆嗦。一道孱弱的病态男子,拖着身子爬到河边,往前一栽,翻入了冰冷的河中。
河面上飘着一具被河水泡的发白的尸体,往下游飘去,两名官兵正在金陵城外搜寻赵成文的踪迹,赶忙下水把那尸体勾上岸。定睛一看,面露狂喜,这可不正是被郭大人悬赏缉拿的要犯赵成文吗!
木晓晓清晨回到小茅屋里,看到空空荡荡的床榻,脸色顿时一片惨白,疯了似的跑出门外,嘶声力竭的奔走呼唤赵成文的名字。
喊得嗓子哑了,接着翻着荒草去找。直到夜幕降临,女子靠坐在门前,最后一根倚靠也没了,忽而傻笑两声,就这么双目无神的望着天。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死了,不过是死了;可有的人若是伤了,却能够让千百人为之奔逃丧命。老天,你真的公道吗?
……
池风县内,李孝清阅过那封女子细笔书信,心头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此信是李玲儿托人送来的,信中提到她如今在峨眉游玩,等除夕前夜便回宫去。
看过明阳公主的来信,修竹居士到书房来禀,说是京城来人,要他前去接旨。
客堂内,李孝清令退了下人,看向来报的官差,俯身跪了下去。
“李孝清,陛下令你腊月廿八即刻回京,不得有误。”官差从背囊里取出一道封好的书信交到李孝清手中,接着说:“这是陛下亲笔密旨,你且一人看过。”
李孝清接过密旨,站起身,疑惑的望向官差,试问道:“我若是回了京去,那这池风县……。”
官差确实咧嘴一笑:“你这甩手掌柜的形迹可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了,就算你十天半月不在这县衙里,也乱不了套。”
“这……。”李孝清心头微微一跳,干笑一声。没想到在这偏远之地,陛下还特地命人看着他的行事,看来往后得多注意些了。
送了官差,李孝清算了算日子,腊月天寒地冻,走水路不通,只能该走官道,要想在腊月廿八到了京中,明日就得赶早出发了。
南宫燕淑待他准备好了路上要用的盘缠,这一去不知又要多少时日,干粮和饮水都是要备足的。
书房内,李孝清将自己回京之事与修竹居士单独说了一番,正如他所料,修竹居士还是没有丝毫怨言,只叫他路上多加注意些安全。
李孝清不在府上的这些天,修竹居士将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殷飞随无双尊者临行前帮修竹居士调教了一些个衷心重情义的好手,如今帮衬着修竹居士共同维持府中秩序,倒也都尽心尽责。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孝清盘坐在帐内调息打坐,体内的三股力量越发壮大,原来拳头大小的灵力光团又增了一圈。只是那须弥圣境却再没召唤过他,好像那真的就是做了两场梦境一般,若不是手执道玄经,李孝清必然也就信了那是梦。
素心经修炼至圆满之后再无寸进,每日做的,只是与那翠金色的小人儿一同运转体内的灵力,冲击体内暗藏的那些个灵脉。自与那翠金色小人儿一同修炼至今,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至今连一条完整的经络都未能完全通阔。脊背上的两条筋络,其中一条已经拓宽了一半,灵力引渡其中也较之以往更浓郁些,对天地间的灵力感应越发敏感。
丹田内三股力量融合的速度要比之前快了许多,若是与敌对战,这三灵合一必然能作为他的一大依仗。
既然素心经不得寸进,不如趁着时间修习一下从天师府藏经阁得来的那两本功法。最先拿出来的那本功法是一本剑诀,以法调动五行之力,引动天地神雷合剑而攻,威能极大,若是修炼至大成,一剑可碎磐石裂风云。
另一本拳法并不是本门之物,是由吕子镇下山云游时偶然的来的,因门中炼体之人少之又少,故而搁存在藏经阁中已有百年之久。
这本拳法所要求的条件相比之下要苛刻些,修炼之人要同时兼修道法和元力,且对两股力量的控制要足够纯属。否则,修炼不成事小,损伤经脉可就是自毁前程了。故而一些个想要尝试的人也被它给吓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