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沪脸色完全变了。
他冷眼看着崔昱,咬牙切齿的问他:“你以为就你知道的多吗?你以为你想到的,我们就想不到吗?”
崔昱僵在了原地。
他不大懂,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崔沪的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如果不是他知道的更多一些,一定也有崔昱这样的担忧。
按陛下如今的意思与行事,只要崔家不站错队,不选错人,将来三十年安定完全可保。
而至于三十年后……
陛下如今也三十多的人了,再有三十年,只怕太极殿的宝座又要易主,届时又是如何,自然是另一派说法。
崔昱的担心,是好事,可也有弊端。
崔沪抬眼看他:“京城你不用去。”
崔昱眉头紧锁:“为什么?”
他本以为,说了这番话,无论如何崔沪也会让他去,而且还会亲自到父亲面前去说一番好话,放他出应天府。
可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崔沪竟然秉持之前的态度,甚至更坚定了些?
“这件事另有说头,而且你的想法,我会写一封信去告诉你哥哥,该怎么处理,他会处理好,至于你——”崔沪只是抬了抬眼皮,翻眼看崔昱,“老老实实去进学,等着来年下场吧。”
“我不……”崔昱显然还有拒绝的话。
诚然,他是不服气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比不上崔旻,他也认了。
从小他就比不得崔旻那么有算计,府外朝堂上的事情,他也还不曾过多的留意。
所以比不过崔旻,他认了。
但是现在,至少他想努力,想努力的朝着那个方向迈进,想要和崔旻比肩而立,共同撑起崔家头顶的这片天。
但是他们,似乎并不怎么乐意?
崔沪脸色很是难看,崔昱看在眼里,什么也不好说了。
那样的眼神和神色,分明是在告诉他,无论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京城。
崔昱一阵心寒,讪讪的告退了。
在崔沪看来,孩子图上进,确实是好事。
只是崔昱如今有些冒进了。
他知道这次去京城,崔昱应该是受了刺激的。
所以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叫崔昱进京。
崔易兄妹三人往京城去,想办的事儿,究竟能不能办,该不该办,崔旻自己会有分寸。
也如他所说的那般,高孝礼也会替他把好关,不会让崔旻也深陷泥潭之中。
但是崔昱要是去了,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想到此处,崔沪不由的摇了摇头,起身往西次间书桌前写下书信一封。
待书信写完了,他冲外头叫了人进来。
小厮进了屋内请了安,哈着腰听吩咐。
崔沪把已经封好的信封冲他晃了晃:“想个法子,飞鸽传书去给大爷。”
家里是养有鸽子的。
当初崔旻的调令下来时,家里头就养了好些信鸽。
京城和应天府虽然相隔算不上太远,可是一来一去少说也要半个多月,若真要这样通书信,一旦有个急事,岂不是要耽误了?
崔沪所说的想个法子,无非是信封太大,没法子绑在鸽子腿上而已。
那小厮脸上有了难色,然则触及崔沪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时,忙低了头,上前几步,接下信封:“奴才这就去想法子。”
信,终究还是在两日后,就送到了崔旻的手上。
彼时他并不在高府中。
崔溥和孟夔二人,也是在这一日被押解入京的。
早朝散后,陛下命人将崔、孟二人押到了清风殿去审问,又因参奏的折子是崔旻上的,便着人传召了崔旻来。
崔旻入清风殿时,崔溥和孟夔就跪在殿中,皇帝的宝座两侧,其素和刘光同一左一右的服侍着。
他请了安,下意识的就向刘光同透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刘光同却别开脸,并没有去回应他。
崔旻见此,心中却越的不安起来。
果然,皇帝笑吟吟的开口,叫了一声崔溥。
崔溥跪在地上,头始终低垂着:“罪臣在。”
皇帝顿了半晌,才又开口:“朕记得,他是你的亲侄子吧?”
崔溥扭头朝崔旻看过去,眼中的恨意难以掩藏,却没有再开口。
皇帝想干什么?
崔旻皱了眉头。
大殿之中,静了许久,还是皇帝先开了口:“崔卿,当初参孟夔的折子,你是怎么说的,今儿当着他二人的面,再说一次吧。”
崔旻稍有迟疑。
“嗯?”皇帝提了提音调。
刘光同此时才看了崔旻一眼,几不可见的同他点了点头。
而后就听到皇帝噗嗤一声,转而问刘光同:“怎么?你不点头,他不敢说话了?”
刘光同心里咯噔一声,忙就要跪下去。
就连其素也是心头一凛。
陛下近来,越刁钻,也越难以捉摸了。
他知道今天崔溥和孟夔被押解入京,也知道高大人府上来了信鸽。
其实从崔旻入京之后,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监视之中。
其素有时候在想,陛下究竟是信任这个少年,还是想从这个少年身上,抓到什么把柄,好问罪崔家呢?
到如今,他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直到崔溥和孟夔二人跪在了清风殿内,陛下却又命人传了崔旻入宫,他看看刘光同,再看看陛下,一时真的茫然了。
皇帝侧目打量了其素一眼:“你今儿不替人求情了?”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叫其素立时清醒了。
这不是试探,也没有任何的不信任。
陛下是借这件事,敲打他们每一个人,也在警告每一个人。
他一颗心稍稍放回肚子里,隐含笑意的回了一句:“奴才不敢。”
刘光同听见他这样的语调,念头在心尖上儿上转了几转,便也松了口气。
可唯独是崔旻,他又不是近侍,如何知道陛下这样深的心思?
一时间只觉得后背冒出一层的冷汗,几乎要将他衣衫浸湿。
皇帝也没再吓唬他们,看向崔旻:“朕在等你回话,崔卿。”
崔旻不敢再迟疑,便将当日折子中所书内容,一一复述出来。
孟夔跪在崔溥的身侧,拳头死死的握成了拳。
“你们二人,有何话说?”皇帝等崔旻说完了话,才冷眼扫过孟夔他们,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