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程玉落才从宝光寺回到安平伯府。程老夫人吩咐晚上不必过去请安,程玉落回到松桦院早早的睡下了。第二天一早,程玉落起来后吃了几口早饭,就赶紧带上在庙里面给老夫人抄的佛经去松梅院请安,还带上了很多新奇精致的小玩意儿,给大房、二房都准备了。这些小物事都是福旺叔等人外面走动的时候淘来的,福旺叔是心疼程玉落,在他眼里,玉落还是那个在小姐怀里撒娇的女娃娃。
程玉落也不是要讨好安平伯府里的众位,她小意而又知礼的维持着和众人的关系,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他们将来在她的亲事上别使绊子就成。众位女眷们和乐融融的说着闲话,说到了玉盈的议亲,也说到了玉落的及笄礼。二房庄氏很是积极,自告奋勇要给玉落操办,周氏也就顺水推舟把事情推给了她。
回到了松桦院,赵嬷嬷和锦绣伺候程玉落换了一身家常衣服。锦织端来了小厨房做的百合粥和小菜,程玉落舒舒服服用了饭,就歪在里屋的榻上翻阅着福旺叔差人送来的账簿。
这些天,王掌柜早已安排好人手将开春的新茶收购,正在制茶很快就可以上市;姜大娘的成衣坊和脂粉首饰行生意好得出乎意料;易三和福旺叔也拟出了收粮的章程,南面和东面庄子里都收拾妥当,就等着堆放粮食了。福旺叔也按照程玉落的吩咐将几个庄子的东家都过到了宝光寺寂明名下,都整理妥当了。想起当时寂明被自己威逼利诱而无奈同意的样子,玉落禁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这事儿真是一件比一件顺,程玉落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块福旺叔让人送来的青城府东大街上最有名的珍珠圆子,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心又妥帖。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旁人,玉落禁不住晃着脚丫哼起来前世的小曲儿“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赵嬷嬷爱怜的看着玉落的惫懒小样儿,虽然她一直对玉落的规矩要求很严,事实上玉落也一直做的很好,可是难得看到小小姐露出这样孩子气的样子,赵嬷嬷还是舍不得呵斥她。小小姐小小年纪就承受太多的苦楚,别人家的小姐正是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时候,小小姐却没有父母的庇护,要自己撑起母亲的生意,自己打算未卜的前途。
……
青城府望平街上有一个最豪华的所在,这就是有名的“红-袖-招”。“红-袖-招”是天楚国最负盛名的青楼,它又跟一般的青楼不同,这里的姑娘品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而且这里不是你有钱就能进来,得按规矩来,红-袖-招的姑娘不是都卖身的,来这里的客人都是也不是都是来找乐子的,总之这里是天楚国的文人墨客、朝廷命官的风雅之所。
青城府的“红-袖-招”,灯火通明。最里面的院落有数层高楼,在高楼的顶端有一进雅致的房间叫“秀水轩”,这里没有前院香阁热闹,显得遗世而独立。软榻上李沐风一手执着玉杯,一手轻摇着扇子。另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着蓝缎团纹对襟长衫的年轻的公子,仔细一看,这位公子轩眉朗目,一双眼睛灿若星辰,俊秀非凡。
“京城又有什么闲话?”李沐风漫不经心的说道。那蓝缎公子凑过来低低说道:“晋北王受伤了,你听说了吗?”
李沐风微微睁开了眼睛,鼻腔里“哼”了一声,说道:“这么大的事,谍报早就报来了。问题是消息到底是谁放出来的呢。京城还是晋北呢?”
“我家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上称病不出了。你家老爷子咋说?我看八成是沈慕西搞的鬼,这小子为了那个位子,什么都做的出来……”
“老爷子以静制动呢,笃信的很,这事多少眼睛盯着呢。河间府那边也没动静。算了,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还是听听若水的琴吧。”李沐风挥挥手,隔着珠帘,进来了坐着一位身着白色罗裙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端坐着抚琴。
琴音如水,音律忽而转低,如泣如诉,如梦如幻,颠倒了经年,流转了时间。
蓝缎公子半眯着眼睛望着弹琴的女子,听着梦幻般的琴音,竟有些痴了。这时候墨砚挑帘进来,有事通报。李沐风懒洋洋的睁开了眼,温和的说道:“若水的琴艺又精进了。”那蓝缎公子摇了摇扇子,笑着说:“若水姑娘的琴声简直是绕梁三日啊……拂生兄,我说这么个才情绝艳的佳人你就雪藏在这秀水轩,要是能给老弟红袖添香日夜相伴……”还未说完,若水笑容清浅,低垂了头,说道:“公子谬赞。”言毕,已经轻轻退出去了。
墨砚进屋来,看了一眼还在兀自哀叹的蓝缎公子,凑到李沐风耳边,小声说道:“爷,上次让墨川去查的那个曲官儿胭脂,还真查出了点事情。”李沐风一下子有了兴致,直起了身子,眼睛亮了起来,说道:“让墨川进来回话。”
墨川进了里屋,看到了蓝缎公子,行了个礼:“林爷也在啊。”原来这蓝缎公子名曰林小晟,是京城林国公府嫡子,跟李沐风是姑表兄弟,自小一块长大,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流小公爷。林小晟停下叽歪,坐下喝了口茶,凝神听着。
墨川恭敬的站着回话道:“回爷的话,二月十九那天,那胭脂出了陶然居,在街上转了半晌,然后去了九眼桥的‘霓裳坊’在‘霓裳坊’试穿之前定做的石榴裙,大约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又从‘霓裳坊’出来。回到了城东住处。”
“小的安排人盯了她的住处十来天,但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说来也赶巧,若羽姑娘使唤的小厮叫小石头的,正好换到小的手下,一眼就认出这胭脂是“玲珑阁”的管事丫头。这就奇了怪,这小娘子竟然还跑到陶然居去走场当曲官儿的。小的再仔细一查,这“玲珑阁”和“霓裳坊”的掌柜都是城东姜氏。”
“在青城府的商家大家都唤这姜氏为姜大娘的,为人豪爽,原本在经营城东一间南北货铺子,最近三年才开始改行经营成衣坊和脂粉首饰,以样式新奇、衣料材质精致在青城府小有名气。再一打听,那姜大娘在二月十九日那天,去了望平街的福满楼和王掌柜吃酒,过了一个晌午。小的琢磨着,这福满楼跟陶然居一街相隔的,就到福满楼阁楼上去看了看,一看不打紧,这阁楼正对着爷喜欢坐的雅座呢,看的一清二楚呢。”
墨川说到这里,顿了顿,悄悄抬头瞅了瞅世子的脸色。李沐风的扇子已经收拢了来,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听到福满楼可以打望陶然居,眉梢挑了挑,手停住了,他突然想起来那双一闪而逝的眼睛了。
林小晟也听出些门道了,张开嘴正要说话,就看见李沐风用扇子远远的点了点墨川,示意继续说下去。
“那福满楼的王掌柜和霓裳坊玲珑阁的掌柜姜大娘都不是这些铺子的东家,小的去府衙查了查,这些铺子都托着杨福旺管事在主持着。东家都是同一人,叫做程氏玉落的。”
“这程氏玉落就是安平伯府三房的小姐。小的还查到,二月十九那天,程二娘子正好从京城迁到青城府,进了北门,就在福满楼歇了歇脚……”
“程氏玉落!我想起来了。”林小晟不等墨川说完安平伯府女眷的情况介绍,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连声感慨起来:“我有印象,程氏玉落,吏部郎中程思齐的独女。年纪很小的……是在哪儿见过的……好像是在郡王妃的那个赏花会上?好几年前了……让我好好想想……”
李沐风斜斜的瞄着林小晟,满脸不屑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年纪很小?小晟,好久不见,你居然有这种趣味了?”
林小晟气的跳了起来,咳了几声,跺着脚叫道:“你胡说什么呀。拂生你知道的,我一向只钟情若水姑娘这样的,有风情的美人。风情你懂吗。”李沐风瞥了眼林小晟,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挥手让墨川下去了。
林小晟感叹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好几年过去了,不知到那程玉落出落成啥样了。那丫头当时虽说还没长开,但那小模样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说到这里,林小晟想起什么了,停了下来,对着李沐风促狭的嗤笑道:“这程二娘子派人到陶然居去试探,是啥想头呢?这胭脂应该是奔着陆二郎去的?抑或是声东击西?拂生,你小子艳福不浅呀。不行,我得去瞅瞅这程二娘子,这么生猛。”林小晟啧啧的感叹。
李沐风皱了皱眉,青城府和京城闺秀这种花痴孟浪甚至投怀送抱的行径他见的多了。不过这个小妮子居然悄无声息的在青城府支起了这么摊生意,还敢胆大妄为的在他眼皮底下耍起了花招,他有必要给她点教训……
李沐风和林小晟二人又在秀水轩细细了商量了小半夜的话,才带着众人离开坐着车回康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