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天楚国里的纨绔子弟不算少,可顶着头有名号的也就那几个,这头一个就是康王府小王爷,李沐风。这位爷,父亲是李氏门阀族长,康王李汇川,相传青城府李氏富可敌国,掌握了天楚王朝一半的财富。母亲是林国公嫡女,出身高贵不说,李沐风还生的貌比潘安,风流倜傥,是天楚国排名第一的美男子。除去皇子不说,李沐风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这天楚国的第二大纨绔呢,也就是林国公嫡子林小晟,也是青城府排名靠前的美男子。林国公是天楚国开国勋爵之后,那也是积累好几代的世家,跟一般的大臣可不同。林小晟跟李沐风自小一块儿长大,是换了庚帖的把兄弟。虽说李沐风十几岁就离开京城,回到康王属地青城府,但这两个风流公子也经常玩在一起,林小晟常年到青城府游玩。
这二位爷虽说横行,倒也不至于干些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的勾当,只是整日闲情雅致、流连花丛,以赏花弄月、夜夜笙歌为乐。也是因了二位生的好皮囊,加之举止谦和、儒雅潇洒,趋之若鹜的小娘子多如牛毛。
近几年来,李沐风开始接手青城府的生意,顺风顺水的,也是权势滔天的结果,也是他个人的能耐,康王府的生意更是越做越大,青城府内赚钱的商家后面或多或少的都有康王府的影子。要说能耐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对付一个小娘子那是绰绰有余。
这一日,程玉落收到了福旺叔的传信,带着赵嬷嬷和锦绣到了后街的杨氏老宅。锦绣伺候程玉落下了帷帽,挑了堂屋的帘子。程玉落匆匆的进了堂屋,看到福旺叔和王掌柜正在屋里喝着茶焦急的等候着。
程玉落坐下端起福旺叔递过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问道:“福旺叔这么着急唤我过来,出什么事了?”
“新茶,今年的新茶出事了。”王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着说道:“茶叶商会发来通告,今年新茶丰收,茶商的新茶价可酌情下调。市场上茶商也开始抛售新茶,生生把今年的新茶砸成了白菜价。”
王掌柜递过账本,接着说道:“我们已经收购了五百斤新茶,另加上与茶农的契约,还有五百斤,收购价比现有市场价高了五成。”
“小姐也不用太过担心,虽说这次生意亏了点,但也动摇不了根本。”杨福旺眼睛里透着担忧,宽慰着程玉落。
程玉落心里暗暗算了一算,这一下不说原先预算的五成的收益,还要亏进去两千两银子,这一年的收益全部贴进去,贴钱倒不要紧,这么多伙计的月钱和分红怎么办。她郁闷的叹了口气,又深呼吸了一下,轻抚了一下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其他茶商呢?这次损失的不仅是我们,他们有啥动静?福旺叔之前盘算摸底过,新茶再丰收也断没可能供不应求过的。”
福旺答道:“我也去探了一下其他掌柜的消息,这事吧,背后是康王府。康王府几个大的茶号联络了几个大的茶商,以安抚稳定市场为名,按茶农的收购价买断了他们手里的新茶。”
程玉落拧着眉头问道:“也找我们了吗?这么大手笔,是要生什么事?”
“找了,找我们说是要以四成干股为条件,帮我们买断。他们还要福满楼的两成股。欺人太甚了。东家,你吩咐,我们该怎么做?”王掌柜咬牙重重的应道。
程玉落沉吟了一会儿,对王掌柜说道:“看来我们被康王府盯上了。算了,人家既是强龙,也是地头蛇,避其锋芒吧,现如今只能示弱。王掌柜,已经收制的茶叶也别上市了,按照我上次跟你说的法子窖着吧,就制成红茶,秋天再放货。与茶农订的契约也别收新货进来了,按订价赔偿吧。”说罢玉落又仔细解释了一下窖茶制作的注意事项。
“至于福满楼……”程玉落笑了笑,说道:“给他们六成,今天就去签契约文书,银子先拿到手,王掌柜去继续收粮。”
程玉落转头对杨福旺说道:“对茶农赔偿的损失都记在茶铺账面上,但别显在明面上,下个月再付。福满楼的股钱算到茶叶损失上。这个账务就托付给福旺叔琢磨了。另外通知姜大娘那边,“霓裳坊”、“玲珑阁”的账务也赶紧收尾了。”福旺眼睛闪了闪,迟疑的问道:“这么说,程家真要……”
程玉落看着杨氏老宅院子里的曲折枝蔓的桃树,心里冰凉一片,冷笑了一声:“还不确定。不过应该快了。如果他们贪心呢,那自然不好;如果是我多想呢,这损失咱也担得起。总之我一定要保住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有备无患。”
福旺叹了一口气,说道:“姜大娘昨日已经捎信给我,那边都已经处理好了。米面行、和庄子都已经转到寂明大师名下。,姜大娘新的铺子也都拾掇好了,姑娘放心。”
程玉落疲倦的揉了揉额头,说道:“最近比较艰难,辛苦二位了。”说罢掏出一封书信给杨福旺,缓缓说道:“福旺叔亲自去宝光寺送这个封信给寂明大师吧,晋北地的粮道要加快速度了,请智玄大师出面帮忙吧。让易三那边也快点,车马行生意都并到晋北粮道去。”
程玉落在外面不能待得太久,跟福旺叔和王掌柜细细商量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赶回安平伯府。福旺叔看着玉落匆匆离去的背影,满脸心疼,这年代,一个孤女确实艰难,有什么事又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怜的小小姐,身边连个知心暖意帮称的人都没有,陆家二郎的事得赶紧操办了。
赵嬷嬷牵着程玉落和锦绣从安平伯府的角门进了内院,刚走到松桦院外的花园小径,就看到锦织在松桦院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看到玉落一行人,赶紧迎了出来。
玉落看到锦织的表情就知道安平伯府又有事发生,不露声色的向锦织微微一笑,示意进屋再说,锦织会意的点头。
进到松桦院厢房,程玉落边由着锦绣伺候着换衣边听着锦织的禀报。原来外院的小丫头小青来报了,这安平伯府大爷的嫡子程守志回来了。再有一则,程守志回来以后,程老夫人把程大爷、程二爷还有周氏、庄氏都唤到松梅院去,也不知道说了啥,据小青探来的消息,似乎程大爷跟程老夫人有争吵,里屋内还摔了茶盏。程大爷脸色铁青从松梅院出来就扯了外院的马奔出门去了。后来,程老夫人的大丫头春燕请大夫来请了脉,又吩咐厨房准备了清心汤和人参羹。
“二房呢?有什么动静?”“程二爷和庄夫人从松梅院出来的时候喜气洋洋的。”
听了锦织的汇报,程玉落心下了然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想那么多了,今天惊吓太多了,得先歇息一下。程玉落用过饭以后,锦织伺候着洗漱了,斜靠在罗汉床上,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赵嬷嬷赶紧给她搭上细稠布薄被,爱怜的看着她的睡颜,叹了口气,又去张罗屋子里的事了。
午后未时,程玉落悠悠的醒过来,唤锦绣过来伺候梳洗完毕,换上了一套半旧的月白裙袍,绣着蓝紫的兰花,愈发显得人楚楚可怜的。程玉落换好了衣衫,坐在榻上喝着茶吃了几片点心,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大戏的来临。
果然一会儿,就听见门口的婆子扬声传话道:“二娘子,田嬷嬷来请姑娘去松梅堂说话呢。”不一会儿,赵嬷嬷迎着田嬷嬷进到里屋来,田嬷嬷向程玉落行了个礼,昂着头朗声说道:“老夫人请二娘子去问话,二娘子,请吧。”
程玉落似笑非笑的扫了田嬷嬷一眼,又垂下头去,由赵嬷嬷扶着,跟着田嬷嬷出门往松梅院走去。田嬷嬷好像看到了凌厉的眼神一闪而逝,是花了眼吧,眨了眨眼,还是那个垂着头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松梅院里,正屋门口的小丫头掀起帘子,听得里间有人回话:“姑娘到了。”
程玉落进入房时,程老夫人端坐在榻上,旁边坐着周氏,正为老夫人端茶伺候着,程大爷不在,程守志在下手的椅子上坐着。程二爷和庄氏坐在老太太的右手位。庄氏看到玉落进来,赶紧站起来上前两步,虚扶了一下,笑眯眯的说:“落姐儿来了,快过来。”
程玉落袅袅婷婷的给程老夫人、伯父伯母行了礼请了安,老太太招招手,说道:“落姐儿,好孩子,快到祖奶奶身边来。”春燕把玉落的椅子搬到了程老夫人身边,程玉落款款的走过去,垂着头在程老夫人身边坐下。春燕就和嬷嬷们退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程老夫人温和又慈爱的拉着程玉落的手,问道:“回来了一个月了,都习惯了吧?还缺啥跟祖奶奶说说,谁欺负你了跟祖奶奶说说……”程玉落温婉的一一作答了。
程玉落悄悄看了众人的脸色。周氏高深莫测的冷笑着;程守志低着头憋屈着脸,不停往周氏脸上看;程二爷面无表情,喝着茶,偶尔往程玉落这边扫两眼;庄氏捏着手里的绢帕,抑制不住脸上的喜色。
屋子里沉静了一会儿,老夫人才接着说道:“好孩子这些年受苦了,没爹没妈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几个长辈商量着,你就过继到大叔或者二叔那边,也方便照顾,以后嫁人了,娘家也有个照应。祖奶奶唤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是愿意过继到大伯家还是二伯家呢?”
程玉落心里又鄙夷又悲哀,怔神了一会儿,喏喏说道:“祖奶奶对玉落的疼爱,玉落无以为报,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可是,玉落不孝,无论过继给大伯还是二伯,爹爹就无后了呀。”说完,玉落就开始呜呜哭起来。
程老夫人噎了一口气在喉咙里,庄氏赶紧上前帮老夫人拍背顺气。程老夫人喝了一口参茶,呼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傻孩子,是多一个爹疼你,三爷的牌位你还是供着。”程玉落也不答话,只呜呜的抽泣。
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具体事务还是要从长计议,等你大伯回来,我们再商量个章程,都散了吧。”一屋人悉悉索索的慢慢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