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分四国,璴、晏、玥、昭;江湖分四方,陌上堡、浮乐阁、魍魉鬼谷、赤霄山庄。
而詹城,立于天下四国之外,江湖四方之中砥。只因江湖四方势力有三方势力源于詹城。陌上堡、浮乐阁、赤霄山庄,各踞詹城一隅。与詹城城主府,又形成了新的四股势力,分踞詹城。
所以詹城,自古以来就是各方势力盘踞,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而身为詹城人都深知的道理便是以城主府马首是瞻。不仅是因为五十年前扶桑城主守护詹城那五里坡一战,也因为岁无夫人长街一战所签订的扶桑之约。正是这二位英雄,才有詹城如今的长安繁荣。即便这份长安已是岌岌可危。
詹城有朱槿,叶似桑而畧小,有大红、浅红、黄三色,大者开泛如芍药,朝开暮落,落已复开,自三月至十月不绝。
所有颜色朱槿唯城主府的深红朱槿为贵。茎叶皆如桑,叶光而厚,树高止四五尺,而枝叶婆娑。其花深红色,五出,大如蜀葵,有蕊一条,长於花叶,上缀金屑,日光所烁,疑若焰生。一丛之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
多年前,扶桑逝世,岁无而种。为祭奠亡夫,岁无取之此朱槿为扶桑。从此,詹城深红朱槿区分与其它颜色朱槿唤扶桑,詹城人见深红朱槿必俯首鞠躬之。
城主府,烨园,又是一年扶桑花开。深红一簇,如火如荼,艳芳纵世。
烨园,独居老夫人狄氏。平日里除了城主狄梧与大小姐狄蕈出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这一日,烨园却是难得的喧哗。
“祖母啊,您那侄子就是一大骗子,呜呜…”时至晌午,烨园里传出一阵凄惨的哭泣。全府震惊了,莫不是老夫人去了……一众奴仆聚集烨园外,跪倒一地,抽泣声此起彼伏。严管家老泪纵横,跪在首位。思及老夫人年轻时的丰功伟绩,老泪又是汹涌而出。感染一众奴仆哭的更凶,均是忆起了老夫人年轻的风采。
“这是怎么回事?”城主狄梧闻讯而来,当即脸就黑了。
“城主……老夫人她…去了…”严管家泣不成声,吐出话来。
“谁告诉你们老夫人去了!”狄梧面色沉沉,双目灼灼扫过一众痛哭流涕的奴仆,忿然怒斥。
“呃?”一众奴仆顿住,眼观鼻,鼻观耳,面面相觑,心下俳腹,那、那烨园的哭声何况啊?
“全都给我下去,该干吗干吗去!”在狄梧一声令下之后,烨园前跪地的奴仆作鸟兽散。谁也不是傻子,这分明就是一场乌龙么。
狄梧拧眉眯眼,十分不悦。该死的,明儿个谁在府里乱哭杖责二十!随即大步流星跨进烨园,现在,他要好好去收拾收拾那始作涌者了。
一进烨园,入目便是扶桑满园。繁花锦红里的摇椅上躺着一个老妇,身穿缟素,岁月斑驳的面上,是历尽沧桑的轮廓。只一双狭长的眸,璀璨明透,依旧是年轻的睿智。而老妇身旁伏着一个妙龄女子,梨涡浅浅,一脸悲怆。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正在向老妇哭诉。
狄梧三步作两步上前揪起女子,“你一天到晚就不能让我省省心,我看这七月的婚事直接提到这月算了,早嫁早省心!”严辞厉声说完,才看向一旁老妇,略为无奈道:“娘,这丫头就是被您惯得无法无天了!”
老妇浅笑,眼角有深深浅浅的皱纹,满面慈祥,视线淡淡掠过儿子与孙女,落在那如火如荼的扶桑花上,笑意渐深。半晌反诘:“你莫不是没惯着她?”苍老的声音,却依旧锐意不减。
狄梧一时语塞,阿蕈自小没了娘,他的确也纵容了些。
“哪个不让您老省心了啊!”狄蕈理了理衣领,一脸悠然。瞪了自家老爹一眼,后又转个方向绕到摇椅另一边,笑嘻嘻拉着老妇的手,美目盈盈,诺诺道:“祖母,您先前答应不让阿蕈嫁人的,爹爹怎地又让阿蕈嫁人么!”
“好!阿蕈说不嫁便不嫁,”老妇的语气里是一惯的宠溺,一手揉揉狄蕈的发顶,目光里是一惯的爱怜。
“嘿嘿,果然是祖母疼我!”狄蕈殷殷一笑,悦声道。末了还不忘朝着自家老爹得意瞥一眼。
“胡闹!赤霄山庄的婚事几年前就定了,你敢说不嫁!”狄梧冷声道,这个女儿从来不曾让他舒心过一时。
“就不嫁!”狄蕈吐了吐舌头,俏声灵语里却是坚定的执拗。
“你……”狄梧怒火腾起,方才园外的乌龙还未找这丫头算账,她倒好,又敢旧事重提说不嫁的胡话。这丫头,早晚要把他气死。
“好了,我知你为何非要阿蕈嫁入赤霄山庄,詹城固然重要,却也不能牺牲阿蕈的一生幸福!”老妇正色道。
“娘,如今不比从前了……”狄梧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
“我如何又不知呢!”老妇淡睨狄梧,眸色深沉。转道:“浮乐阁之事,你需处理好!”
狄梧一怔,浮乐阁之事?突然茅塞顿开,既然因浮乐阁而起,那么…“娘,孩儿知道如何做了!”匆匆留下一句话,连本要收拾的人都给忘了,直奔而去。
望着爹爹消失的身影,狄蕈心下大喜,总算不用听教了。下一刻,却是冷水泼下,“你莫要乐过头了,擅自交易了赤霄山庄的聘礼,若被你爹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祖母!”狄蕈噘着嘴,撒娇道。
“唤我也无用,你若不想嫁入赤霄山庄,那聘礼自然要还于人家!”老妇认真道。
“可是,我的千年青菀怎么办?”狄蕈长呼,后又咬牙切齿道:“您那侄子也太不地道了,说好了三株千年青菀,竟敢骗我!哼!还是叔父呢,明儿休想我再唤他一声叔父!”
一腔愤愤不平,直露于面。老妇不禁失笑,直摇摇头,她那侄儿是成了精的狐狸,狡诈是出了名的。阿蕈还是嫩了点啊!不过那人的女儿似乎颇得狐狸真传。思至此,眉尖轻挑,“阿匀可是来了詹城?”明明是问狄蕈,语气却是肯定十足。
“您还惦记那小妮子呢!”狄蕈瞅一眼过来,起身便揪了一朵扶桑花,置气似得把花瓣摧残一地。作势再要揪第二朵时,被一双枯槁的手拽住。
“你这辣手摧花的,少糟蹋我园子里的花了!”老妇似无奈似规劝道。
“哼,您老就宝贝您的花儿吧!”狄蕈气呼呼扔下话,便没了身影。
老妇苦笑连连,俯身蹲下,枯槁的手一点一点捡起那破残的花瓣,小心翼翼,似在拾起最珍贵的物品。风拂过,卷起剩余的残瓣。她佝偻的身子慢慢直起,面色安静,望着漫舞的碎花,喃喃自语:“阿桑,我守不了百年,你可会怪我?”细浅的音散在风里,满园扶桑飘香,却无人能应她的话。
经年不变,韶华付尽,守着她的只有这满园扶桑花。
说好的良人,不过镜花水月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