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支持正版!车上的美人, 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 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 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 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 只能屈起两条腿, 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 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 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 留在云梦泽, 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 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 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 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 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 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 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 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屈眳鼻下鲜血流淌,竖仆们刚要上来查看,就被他给叱喝了下去。
屋子里头的女子终于后知后觉听到外头的声响,那压在墙上令人浮想翩翩的影子终于拉开。她啊了一声,不知道外头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定了之后,还没等屈眳开口说话,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半夏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练习,自然不会放过。天气很热,侍女给她准备的衣物虽然都很薄,但还是把她上下给罩的严严实实,穿那么一身,在室内不动的话,都觉得有些热,更何况她还要舒展身体。
左右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干脆把那些层层衣物给脱了放在一边。正好练习的时候也会出汗,到时候练完了,把汗擦一擦再穿上,衣裳也不怕被汗水弄脏。
谁知道正忙着呢,窗户那边竟然传来屈眳的声音。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走近几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胧的场景,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来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飞快的转身过去,“你还过来!”
半夏停住,见着屈眳背着她站在那里,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屈眳站了好会,侧首回去看,心头跳的飞快,唇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么。哪怕面对刺杀的时候,他也是头脑清明,完全不惧任何事物,现在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子的胡闹,竟然就能把他给折腾成这样。
他回过头去,屋子里头竟然不见她站着。屈眳小小的吃了一惊,他令那些竖仆离这儿远些,不许任何人靠近,他走进几步,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整个都趴在地上了!
她腿压在地上,和刚才一样,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腿上。
“吾子有事?”半夏见屈眳来了,也没有慌慌张张穿衣服,以前她每天都要练习好几个小时,有时候碰上彩排之类的,一整天花在练功房里也是常有的事。不会因为有个人冒出来,就打断了。
她压了腿,将很基础的动作做完,热身完毕之后,就开始做动作。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让侍女们给她改好的。这儿所谓的裤子她看过,就是两条布筒直接扎在小腿上,至于合裆的裤子根本没有。幸好侍女们都会做这些东西,她指手画脚了好半天,才让人把这一套练功服给做好。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咬牙回身过去,开口要说话,嘴里“你”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
谁说楚人没有规矩,这屋子里头还有个更加没规矩的!屈眳头脑有些发昏,他站在那里,恨不得把那些自诩守礼的中原人给拉过来瞧瞧。
他站了好会,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过了好会,他迟疑着回看过去,却见着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穿在里头的内袍给套在身上,见他回头,她故作惊慌的一手拉住一边的衣襟。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头给吓得,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毕竟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还挑这个时候来,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屈眳愤愤扭头,拂袖而去。
半夏一下把衣襟给拉好,满脸无辜的继续穿衣。
屈眳路过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去伺候苏己穿衣。”
说罢,一拂袖,留下熊熊的怒气。
侍女们不敢违抗屈眳,她们推开门进去,伺候半夏穿衣,半夏见着她们进来,有些奇怪,一个侍女解释,“是少主让婢子们来的。”
说罢,就包围上来,替半夏穿衣打扮。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几乎黑的和锅底似的脸色。她看了一眼低头给她侍弄衣带的侍女,心里吐了吐舌头。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来,少主在这儿,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调~教舞伎。刚才她看到少主满脸怒气走出来,吓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己在这儿,所以触怒了他。
毕竟这里不是贵人应该踏足的地方,说出去,还是有些有损颜面。
见到里头窈窕的身影出来,女胥快步走上去,对着半夏便是一拜,“拜见苏己。”
半夏抬了抬手,“有事?”
女胥微微抬身,眼睛垂下,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女胥专门管调教舞伎的,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心里啧啧了好几下。纤细的一把腰肢,越看越觉得不堪一握,偏偏整个身段窈窕有型,不管是从前头,还是从后面,两条线条从脖颈处流畅而下,勾勒出属于女子真正的魅力。
果然出身低贱的野人就算是再怎么吃饱,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贵的。舞伎们出身野人,从中挑选样貌身段过得去的出来,然后给她们衣食,教她们舞技。但是不管怎么调教,为了保持身材苗条,饮食上不能供给过多。那群舞伎,再怎么用心,苗条归苗条,可浑身上下的肉几乎贴着骨头,瘦是瘦,不过也只有穿着宽大的衣服能看,再细究一些,就不行了。
女胥收回目光,脑袋也低垂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谦卑。
“方才婢子看见少主。”女胥在心里斟酌着话语,“少主看起来似乎甚是不悦……”
话语说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女胥恰到好处的停下来,等着半夏出声。
依照她所见,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苏己在这儿,所以才会不悦。她不明白为何应该在中原的苏氏之女为何在楚国,也没听说家主要为少主娶妻。但她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样。
听到少主不悦,应该也明白不该来了吧?
半夏听她这么说,哦了一声,“明日我还要来,还请吾子海涵。”
她这话女胥怎么也想不到,吃惊之下,甚至抬头看着半夏。
两人目光一对上,女胥立刻低头下去道了一声唯。
半夏还记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场舞蹈,她笑,“吾子之前排的那场舞,可否多排练几次?”
女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连连应下。
见着女胥点头,半夏觉得心满意足。她知道女胥不想她来这里,但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而且在这儿还能看见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简直可遇不可求,为什么要因为女胥几句话就放弃?
半夏回去之后,慢慢的伸展手脚。自从找到能够练舞的地方之后,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就散开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屈眳之外,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可是屈眳和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她仔细算了算,就是一开始被他绑了,然后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
两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点,自己的郁闷不可能告诉屈眳,再在那个院子里头呆着,恐怕她迟早要闷出问题来。
屈眳裹挟着一股风,脚下走的飞快,后面的竖仆在后头跟着。
他到了院子内,猛地停下,后面跟着的竖仆们差点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在地上。
屈眳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深深吸气好几次之后,才去叫家臣,让家臣给半夏寻一个傅姆。
傅姆负责教导贵女们礼仪,而且贵女们不管到哪里,傅姆都要跟着。
有个人跟着她,好歹能收敛点吧。
今天是他,万一要是换了个别的男人呢,难道她还是能和刚才那样轻松以待?
屈眳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块也没有她一个叫他头疼。到底苏氏是多得罪鬼神,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竖仆被留在后面,见着屈眳在大太阳里头站了许久,后背那块都洇出了水迹。竖仆大着胆子上前,“少主,这里太热,还是进去吧?”
屈眳没有回答他,他闭上眼,身子向后小小的退了半步,似乎有些不舒服。这下竖仆再也不敢等了,赶忙把屈眳搀到屋子里头去。
屈眳流了一滩鼻血,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会,暑气入体,被人脱了衣裳,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几遍,躺了好会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