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腐朽,宦官专政,终抵不过一朝清军南下……
倘若百年前,那禁苑新主不是满清,而是一支相传是百年前唐皇后裔的李氏一族。
时光错乱,人事惘然,当宫人们再次换上石榴红裙,点上梅花图样,丹唇婉转,蛾眉妖娆,歌一曲新月梦华……
浩浩盛世,其名大昭。
吴双被送进大肃城的时候,不过八岁。
马车匆匆驰过,在永京的主道上留下一串踏踏的马蹄声。车上一众年纪有大有小的孩子挤作一团,从边疆到京城的长途跋涉,让本就衣衫褴褛的她们,活脱脱脏成了泥人。
狭小的车厢一隅,混杂在几十张失措混杂惊奇的脸庞中,吴双一泓清泉般乌溜溜的眸子,却流露出与旁人截然不同的平静。
永京,大昭的都城。它的繁华与辉煌对于来自荒凉边疆的孩子们,自然无异于天上仙境。而对吴双来说,来到永京,不过是回家。
只是两年前,吴双的父亲吴敬还是太医署二令之一,虽仅是从七品,比不上京城的达官显贵,自也是衣食无忧了。母亲徐氏贤惠,二十多年前年满出宫嫁为人妇,教出大女儿吴桐再进了宫做了尚食局的姑姑,小女儿吴双自幼耳濡目染,倒比同龄的姑娘们更多几分资历了。
也不过是两年之间,吴双犹记得那日圣旨忽至,举家惶恐,她还年幼,只在一片混乱中得知自己父亲与亲姐皆是死罪,一朝家破人亡。吴双与母亲被逐流放边疆,一路颠沛流离,终只剩下吴双一人。她天资聪颖些,又肯干活,道也在马道的客栈里讨了些饭吃。
那日见到收役人的车队,皆收些穷苦孩子,她想也没想便自己去应了,一心只为回家,二也为明了真相。将近一年的劳顿,她如今,又站在了大肃城的脚下。只不过,家早已不在了。
肃城是大昭的皇城,巍峨雄伟,气势磅礴,百姓对之惶恐而又百般敬重,便称“大肃城”。马车从大肃城朱红高墙的一侧小门里进去,几经辗转,停在了一处别院之前。相对大肃城的非凡气势,这片别院,实在不起眼的很。
也容不得女孩儿们四处张望,车夫便向驱牲畜似的把她们赶下了车。
“这是天家的地界,下作眼睛别乱瞄!”
吴双刚蛮是新奇地四处打量这宫中事物,被这突然而至的厉声一惊,猛得转脸,目光正撞上那别院里走来的一位姑姑。这样大的气势,她竟呆了。
“小蹄子,看什么看!”那姑姑怒目圆瞪便似铜铃一般,快步走来,抬手便是一记响亮耳刮子。
吴双这一挨打,更懵了几分,只觉耳边火辣辣的烧,好半天才回过神,赶紧低垂了头。
“你们都站整齐些。进了这大肃城,就得懂得规矩。”那姑姑冷笑几声,抖出一条手帕细细擦擦手道,“若不听话,轻则便像这蹄子,免不了的一顿好打。重则嘛……这宫墙这么高,皇城这样大。谁在意一只苍蝇的死活呢。”
那姑姑越说越是怕人,眼睛瞪得老大,女孩子们也是给镇住了,个个低头垂手,大气也不敢出。
“听话便好。”那姑姑点点头,“我姓王,是这役人库的掌事姑姑,你们原打哪来我不管,今儿进了我的院子,便一样的是役人了。你们只管好好劳作,守好规矩,别生些歪心思便好。”
言毕,打发那车夫走了,便领了一众女孩子进院沐浴更衣,一一配职。
吴双年幼瘦弱,又不善缝补,只得分去了浣衣。有时一日劳累下来,连一件裙子都洗不完,丢了午饭又挨顿骂,也只得苦水只往肚里咽。好在熟识了一位同铺的宫人,好歹也有些个照应了。
“娢姐姐今儿回来的早。”
吴双晚上回房,脱了鞋,盘腿坐在那大通铺上,正翻着手抠那泡水发白了的茧子。
那宫人名叫玉娢,本是后宫娘娘的家生宫女,因与另一宫女同犯了事儿,才被罚于役人库。因此自与其他乡野女奴不同,天然一番气质,待吴双也是极好。她与吴双不过相识几月,已互相称了姐妹,倒让人生出一番亲切之意。
“双儿可别乱抠,回头破了,碰了水可不好!”玉娢说着一把拉过了吴双的手,变戏法似的从枕头下捋出个小瓷盒子,用指甲挑了里面的膏子细细在茧子上涂匀了,“这孩子的手就是娇嫩……磨粗糙了可不行。”
吴双心里骤是一暖,又有几分害羞,也不言语,只低头盯着玉娢纤纤细指看,不料耳边忽是一句厉声。
“打边疆来的野人还要搽什么药。我倒听说蛮子掏人心肝吃,这爪子还怕不干净。”
吴双也不需抬头看,便知是杏桃。这杏桃言语向来凌厉泼辣,院子里谁都知道她是宫里头等的盛宠的德妃娘娘的宫女,便是与玉娢同遣来的了。杏桃自恃不一般,又极为傲气,对身边一众边地来的女奴更是嫌恶的紧。杏桃本与玉娢不和,如今见了吴双与玉娢交好如此,更是把气往她身上撒。
“我可不吃人心肝!”吴双抬眼瞪过去,蓄势要站起来,无奈被旁边玉娢扣住了手。
“诶哟,这样凶煞!我可怕死了……!”杏桃故作惊慌之态,连连后退几步,“蛮人果然同野兽似的。”
周围正闲着的役人们正愁没热闹看,一股脑的哄笑起来。
“娘娘赠得我这药膏,我要给谁搽,你管得?”玉娢倒是不惧她,出言相助。
“哦!竟拿你瑾妃主子压我呢。”杏桃听玉娢口中“娘娘”二字咬得甚是紧,掩面而笑,“我家娘娘可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怕是你家主子见了也须恭恭敬敬地行礼呢。”
“瑾妃娘娘自是不比德妃娘娘身份高贵了,可我倒觉得身份倒不是最打紧的。我家娘娘常托人送些东西与我,比起比那些主子都不闻不问的下人,要好些。”玉娢语中带刺儿,面上笑容却分毫不减。
“你……!别仗着这些个小恩小惠便得意。”杏桃想是被说怒了,声音恨恨一扬,“要比……就比谁先出这鬼地……”
“都给我安静点儿——!”
只听大门忽被猛得推开,王姑姑气势汹汹,还为见人便闻其声。刚刚几个役人热闹还没瞧完,便皆吓的四散了。
“姑姑莫怪了杏桃啊!”杏桃一张脸竟变得这样快,身子一转,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楚楚可怜地便是添油加醋一大通诉苦。
吴双也懒于辩解,这王姑姑依玉娢所见,早是见德妃位高权重又独揽圣宠,有心巴结依附,对德妃手下的杏桃,自然是更加照顾些。宫里人大多是势利眼,吴双这样一没出身二没靠山的,只知不惹便好。
“自从你这下贱东西进来,就整日里闹的鸡飞狗跳,下次再见你生事,我可让你吃不了好果子!”王姑姑本也厌恶她,顺势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