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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寒食偶遇(1 / 1)

尚食局的日子过的简单,亦是役人库相似的日出而作,日落而休,不过只是提水洗碗什么的事,虽说整日里忙忙碌碌地得不了空,脏碗碟子的来来回回怎么也洗不尽,但相比在役人库,这儿也算轻松许些,日子也是过得快些了——自吴双进宫,竟已有一年了。

如今三月伊始,正到了宫里换春装的时候。这新衣裙正应了初春时节,连最下贱的役人,都换上了嫩绿浅黄相配的俏丽褂子。虽比不得宫女姑姑们的精致,浑身上下一丁点的花边都不给有,但与这院子里星星点点的野花映衬来,也是春意盎然。

十岁的年纪,女孩子正长得快,只不过一年工夫,吴双足足长了半个头,这绿纱衣一上身,倒真有几分俏丫头的样子。

“今儿午饭可要有新鲜了!昨儿我见了姑姑们拣剩下来好些乌饭树叶子呢。”

“你可是搁宫里呆糊涂了,今儿是寒食呀!看样子要有青精饭可吃了呢……若再来几块扬多好!甜津津的……再配上乌油油香喷喷的乌树饭……啧啧,馋人得紧!”

吴双独自拣了个靠着水井的清净地方擦洗碗碟,耳边不时传来路过宫女们的谈笑声,听着听着,心思便飘远了。

吴双记得小时候,姐姐也还未进宫中做事。那时候每到寒食,母亲总要大早的便做些扬来做零嘴儿。母亲徐氏向来心思细腻,挑得也皆是最最优良的大米子和大麦子。这大米子是早见天便晒好了的,又碾得细腻粉碎,与大麦同锅煮了,直熬出那奶白奶白的糊儿。那糊儿拌上炒熟的豆面子和红白糖和的糖稀子,揉成个形儿再段了块儿,放凉了,便成了那香喷喷的甜饧。咬上一块,嚼在嘴里便是粘滋滋的,满口米面大麦的香气,那滋味儿现在都忘不了。

她还记得那会子自己贪吃得紧,每每姐姐和母亲还未将那饧放凉放硬,自己便去偷吃,母亲怕吃坏了牙,总一顿嗔。姐姐温和,在一旁笑她几声“馋嘴儿”,便劝着母亲勿恼。如今,再没人嗔她,拦她了,可那时候的麦饧,也再也吃不着了。

吴双低着头,空落落地盯着手里将洗的一盏琉璃小碗,静思了一会儿,又空叹一声,闷头擦起碗来。

琉璃盏子晶莹剔透,烧做了莲花盛开模样,一般一般各不相同,好不精致:花芯子烧的厚写,色泽微金,花尖上又烧的通透些,触手可碎,造的可同真正的莲花似的。吴双一点不敢大意,恐怕稍一用力,便能把那花儿折了,故只敢拈着块儿软布细细的拭,不过这莲花像是留了什么痕迹,花心一抹褐玉般的东西薄薄地粘着,如何也擦不去,连指甲刮也刮不下来。

吴双凑进了一看,这碗上粘的,是硬了的糖稀呢。

糖稀这玩意儿,既是惹人爱,亦是讨人嫌。这糖儿热锅里化开来,便多了一股焦香,但热糖又极易凝固,若不及时,恐就要熬出一锅子石饼子来。糖稀搁了器皿里头更是让人不得安生,若不选铁盘儿并抹了油,那糖稀凉下来也是如何也弄不下来。吴双儿时便吃过这样苦头,想偷偷学了姐姐熬糖撂子吃,不不知详细要点,结果糖稀结在那盘子上,只能抱着个盘子干舔。母亲姐姐见了,足足笑了她好几天。

倘若是个普普通通的瓷家伙,吴双还好找个硬铲子将底子上的糖稀铲去,可现在手里这样个精致玩意儿,若是弄坏了,想时买了自个儿也赔不起。

硬的是来不了了,想那糖儿化开,也得火烧。这后院里头什么也没有,役人身份低贱,自己虽常去偷望膳间,却不敢进去借火,是不能用着“软”的了。吴双左右张望几下,忽见了那进口斑驳磨痕——这麻绳竟也可将这石头磨出印儿呢……滴水亦能穿石!既然不能直接用了硬器去铲,倘若细细研磨,倒也可能个“以柔克刚”将这糖渍儿磨去。

吴双眼前一亮,放下那琉璃盏儿便来回找起“水滴”来,麻绳太过轻软,想用它来当磨石壁似的磨,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吴双看着那井绳自嘲一句,忽眼前一亮,便在那井绳下头发现了个宝。那井修的早,因着地处偏僻,凿井碎出的砂石不少,也没人打扫。吴双拈了些惊喜碎石头,用井水淘净了,赶忙倒了琉璃盏里小心研磨那糖稀印,虽说擦得极慢,但还是稍有见效,只不过要摩擦赶紧,怕是要花些功夫了。

果不其然,待到那片“褐玉”见了底,院子里本在劳作的役人早净去用午饭了。吴双心里焦急,肚子更是饿得直叫,但手里又不敢放快,生怕将哪里给磨坏了。

“人家都去吃饭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吴双闻声抬头,却是张冰冷的生面孔。

“回禀姑姑,奴婢还有碗没有洗完……”吴双只见那人高髻上一根晶亮亮的银簪子,便知她身份,干嘛恭恭敬敬地应了。

“原是洗这精致玩意儿……这碗里……”那人附身看了一眼,细眉一挑,“放这些砂石做什么。”

“回禀姑姑,奴婢见这碗底的糖稀印子洗不去,便想着用这砂石研磨去。”

“倒还磨得干净……”那人细细打量这琉璃盏,又抬头看了看吴双,“你倒机灵有定性,只小心了别把这莲花琉璃盏儿磨坏了。……昨儿必是那丫头做饧的时候不小心给滴进去的,我回头可要去好骂一顿,别下午再出了事。”

吴双见那人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呆呆笑着,嘴里连应着奴婢知晓姑姑放心种种,脑子里早想到那甜甜的饧吃了。

“你洗好了,便快去吃饭吧……不吃饭,没力气干活的。“那人说着,便径直往膳间去了,脸上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吴双直盯着那人进了膳间,才低头继续手里的活儿,碗终是洗好了,但午饭早没剩多少,她只扒了几口寒食粥,也不知按役人的份例是否能吃上甜饧,总之今年寒食,又是没得吃了。

下午的活儿倒是不重,因是寒食节日禁了烟火,饭食多是前些日便备好的。白日里无烟火自然是少些烹调活儿,需洗的家什器皿自然少些。

中午所来的姑姑似是说过,今儿下午膳间里是有宫人做扬呢。

吴双洗得有些无趣,脑子里边乱想起来,看着四周正巧是无人,便收拾了盆子,想瞧瞧去看那宫人做扬。

宫里有规矩,役人身份低贱,又负责粗活脏活儿,自是不得进入膳间的,哪怕是偷偷看一眼,也是要被责骂的。吴双进了尚食局的那晚,便受了掌役人的姑姑仔细教导警告,但好奇和向往总能胜过畏惧,尤其是吴双想起亲姐吴桐也曾在这常年烟雾缭绕的膳间穿梭忙碌的时候。

她偷偷从后窗巴望膳间已经好几次了,也是幸运,从未有人发现过,因此吴双也是越发胆大。膳间正门对着外大门,后门便正对了大院子,她轻车熟路便来到膳间后门口的,探去似是无人将出来,便凑到了窗边上,微微一踮脚一翘首,便能把膳间里看个遍。

外膳间是外膳房的厨房,占了外膳房这片的大部分面积,因着油烟大,窗户也是常年地通通大开,里头整整齐齐排了几十大灶,各自是隔开好方便人走动,靠了后门口是五口大缸,里头清水总是满满的,丝毫不马虎。

靠吴双趴着的窗户正好有一处灶台,现在不近饭点儿,膳间里并无什么人,只这片儿立了个宫人,梳的是女官才可配的高髻,素素只别一黄铜簪子——正是九品的掌膳女官。那人看着却年轻得很,不过十七八岁罢了,按年纪只比吴双大不了许多,但按身份,吴双却须称一声“姑姑”了。

吴双想起曾听宫人们谈起过这膳食局最最年轻的“姑姑”:一般的宫女若要晋了女官,少说也要过了二十。而据说有位景姓的从膳宫女,不过十六岁,便通过了晋升的考核,年纪轻轻便是正九品了,好不厉害。

吴双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番,心中暗暗羡艳。她只见这景掌膳洗净了双手,利落地将一盘金灿灿的薄片推散,捻起来一片对着光看了看,像是满意的样子。吴双缩了脑袋偷偷瞄,这薄片倒像是麦子扬,只不过能做成这琥珀样子,定时下了好一番功夫。

那景掌膳取来一件翠色玉碟,碟子是琢磨的一边微微翘起来,一面又微微收下去,栩栩如生的一个荷叶样子。吴双光看着精致的盘子便挪不过眼了,不想这好戏还在后头。那景掌膳捻起一片琥珀色的扬片儿,吴双这才发现原来这儿薄片竟然也是早变制成了花瓣模样。那人一一捻来,便是没一瓣儿都不一样,吴双只叹是何等的细致入微。

“昨儿熬扬的时候,不慎滴了糖稀在那莲花盏子里了吧!下次可不能那样粗心。”

吴双挺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她猛地一屈身,紧紧贴着后墙躲着,生怕被发现。

“景秋知错了。这不,正想个法子来补救呢。”声音顿了顿又起,“昨儿见那莲花盏子怎么都擦不净,皇后娘娘又喜爱莲花样子,我便想取了那本是一套的荷叶盘儿,用这扬造个莲花倒不错。”

“你点子倒不少呢。麦子饧片儿当了碗儿,里面盛些醴酪,吃起来颇有些甜味儿,看着又十足的新鲜……算你将功补过了。”

窗外吴双静静地听着,等那姑姑的声音远了,才敢蹑手蹑脚又趴上来看,只可惜已然错过了好戏——那景秋掌膳一盘金莲便已颤巍巍地盛开在这翠色荷叶玉碟上了,也不知是如何垒得如此的生动可爱,真算得上是“妙手生花”了。

眼前那自称“景秋”的掌膳,将那金莲压压稳实,便取来一只磁碗,把里头已凝固成型的一只亮晶晶的糖碗儿剥出来,搁在“莲花”芯上头,再一勺子已经放凉的粳米扬粥,一勺白花花的杏仁浆,便成了一道“莲花醴酪”。

这醴酪是寒食之日必吃的。吴双在家的时候,年年寒食,一家人都要办寒食宴,除了寒食饼粥面浆,另有面燕、蛇盘兔、凉糕、核桃酥等等,统共是四味碟,十样菜,蒸六样、烤六样、煎六样……其中最最少不得的,便是这醴酪了。

醴酪吃过那么多回,她还是头一回见过这样子的。吴双细腻暗暗叫好,殊不知自己忘了看身后,已被几个宫人抓了个正着。

“你这丫头做什么呢!偷偷摸摸地往膳间瞄?好大的胆!”

吴双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便是平日了总看你不管她的几个出身好些的从膳宫女。

吴双自进了尚食局,虽少了杏桃那样坏心肠的百般来害她,可宫里人向来是势利眼,就连低贱的役人也分个三六九等。吴双打役人库出来,又不知谁得来的消息,都道她是边疆来的“野货”,让同为役人的也大多疏远她了,想是怕与她交好也得落得排挤。更有那些出身高尚些的宫女,本就爱在下等役人身上耍威风,总故意轻贱她些,想是把平日里从姑姑那儿受的气儿也撒她头上了。好在吴双也不甚在意,总也就只一个人独找个偏僻处儿不惹她们罢了,可这会子却叫人抓了个错来,可躲也躲不去了。

“奴婢只是路过此处……!”吴双知道没得解释,便抵赖起来,“奴婢是去库房取皂的。”

“哼,小贱蹄子就是下贱品行,亲眼见的还想瞒过我?”那宫女双手叉腰道,“偷偷摸摸准没个好事,我看还是直接告诉了那掌役人的姑姑去!”

“吵吵闹闹是怎么了?”

吴双正欲求饶,那后门忽然便开了,走出来的真是今早所见那位佩银簪的典膳姑姑。那宫女见了更得了势,连忙伙了旁边几个上去七嘴八舌便数落了一番吴双的罪状。

那典膳也是依旧是一副凛冽眼神,左右看看这几位,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你们菜不给我好好摘,到现在还没洗完,偷了懒跑这里嚼什么舌根,你们姑姑要知道了,怕是不要吃晚饭了!”

几个宫女本以为拿了人错儿还能算分功劳,未想反遭了顿骂,旁边几人面面相觑,赶忙应声散了,为首的那个最是窘的面色青白,白了吴双一眼便急急忙忙地逃也似的跑了,留的吴双一人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姑姑相救!奴婢这下便忙去了。”吴双恭恭敬敬向那典膳姑姑行了礼,心中生怕她另要处理她,便也赶紧想跑。

“你不是要往库房取东西?”那典膳不紧不慢道,面上毫无波澜,也不知道话为何意,“你又谢我做什么。”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若真有心,看看也无妨,况且,今儿也不是头一次了。”那典膳像后门边上那窗儿瞄了一眼,里头刚做莲花盏的景掌膳正带着笑儿,往吴双那儿看呢。

吴双见了面上一红,又羞又窘,更是不敢抬头。那姑姑也没再多说,不等吴双回话儿,便几步消失在了后门里。

“你若真有心,看看也无妨。”

吴双仔细思量此语,也不知道其中是如何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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