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谢小雯——身上几处要穴被制,并且牢牢和于吉安捆在一处的谢小雯。她竟然不可思议地挣脱出来,并且用一把匕首偷袭了公子徽。
公子徽毕竟半身瘫痪,在空中想要转换姿势躲避,已经不可能了,只好用掌力将匕首震开。**童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抛下手中钢针,十指箕张,指尖猛然间暴长,却并不出手。等到公子徽的招式用老、眼看就要落地时,他才霍然前扑,双手变爪直插公子徽咽喉。
公子徽咬咬牙,拼着身体硬生生摔在地上,反手点向**童子胸口要穴。噗的一声,一道血光溅出,公子徽的咽喉已被生生抓断。而**童子也挨了重重一指,口中鲜血狂喷,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于吉安等了一会儿,确认这两个凶魔都动不了了,这才敢站起身来。他背后的绳子并没被割断,而是被谢小雯摸到了绳结解开的,他对此表示出万分的不可思议。
“公子徽太自信了,”谢小雯解释说,“只要看到我倒下,就不会再有什么怀疑,但他没想到,我为了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几年!”
“你太厉害了,”于吉安满脸崇拜,“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谢小雯的面上浮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怎么办?**童子一向是正派侠士欲杀之而后快的人物,公子徽表面上恶名不著,其实背地里干了很多坏事,证据也不难找到。眼下公子徽死了,你再去把**童子杀掉,不但可以洗清你以往的冤案,还能让你大大地扬名立万。你看,要做大侠,有时候真的很简单的。”“你为什么不动手?”于吉安疑惑不已。
“我又不想做大侠。”
于是,于吉安慢吞吞地拔出剑来,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要一剑下去,自己就能亲手铲除无恶不作的**童子,再揭穿公子徽的真面目,成为武林中的大英雄。而就在一盏茶工夫之前,自己还是个药人,等着被炼化——天上的馅饼掉得如此之大,真让人怀疑是在做梦!
**童子嘿嘿一笑:“还真是报应不爽,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你手里,我本以为欠你的已算还清,现在看来还得还得更彻底些。”于吉安一愣:“你欠过我什么?”是指杀死陈新么?但当时陈新根本没传自己武功,仅仅是个同门而已。更何况他还提到还过——他什么时候还过了?
**童子淡淡道:“当年你因我的缘故,全身经脉受损,此生无法修成上乘武功,所以我把天下唯一一枚令人百毒不侵的若木灵丹给了你。”
于吉安的思绪恍惚飘回到十二岁。那个一腔豪情的小小少年,一个人踏上了通往江湖的路,却被人一指点中了穴道。而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那一指已经彻底粉碎了他成为大侠的希望。当日他听到嵩山派众人的对话,心中恼恨非常,晕了过去,以至于漏掉了最为关键的几句,恰巧被路过该处的**童子一字不漏地听了个分明:
“……我嵩山派的点穴手法何其有威力!幸好你功力尚浅,他的命虽然捡回来了,但全身经脉都受了伤,日后已无法修习上乘武功了!”
“嘿,不过是个寻常的乡下小孩,学什么武功?七师弟虽然鲁莽点,也不过是割了聋子的耳朵,没什么大不了。多给他点银子,让他这辈子都吃穿不完,也就是了。”
“说起来,这孩子还算是因祸得福,白捡了一大笔银子呢,哈哈!”
“那当然,我嵩山派乃名门正派,断不可像邪魔外道那样胡作非为。”
“这么说……其实我从那时起就已是半个废人了?”于吉安低声问。
**童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把他们杀了之后,意外地在尸体上搜到了一枚若木灵丹。这枚灵丹本来属于血手药王乌洱,想必是他们为了对付我,杀了乌洱抢了灵丹。这枚灵丹对我没什么用,可如果让公子徽得到了可就糟了。正好我看你躺在地上,便干脆把灵丹给你服下,让你日后不惧天下毒物。此刻,我决不是想要向你表功,以乞性命,”**童子的脸上现出一股傲气,“我受公子徽一指,半个时辰之**力散尽,全身毒质便会反噬,没有若木灵丹,这条命是铁定保不住的。所以你若是一剑杀了我,反而是让我免受痛苦。”
于吉安不答,抱着头坐到地上,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挤作一团,让他头痛欲裂。原来自己的江湖梦,从一开始就已经碎得干干净净,但自己居然始终不知,还在勤奋地修习武功,还在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大侠。
但自己应该怪谁?怪**童子?怪嵩山派?还是该怪自己压根就不该有当大侠的念头。他想要哭,却发觉其实没什么可哭;想要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似乎整个世界正在片片碎裂崩塌,最后只剩下那块写着“北安大侠”四个字的牌匾,冲着他挤眉弄眼地发出阵阵嘲笑。
“但是你为什么要把那么珍贵的药给我吞下?”于吉安怒吼,“也许你一转身,我就被一个强盗砍死,这灵丹不是彻底浪费了?更何况,你难道没有想到,以后你也许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地上等着被毒死?”
**童子想了想,最后答非所问:“最聪明的人,往往死于自己的愚蠢。做人恩怨分明,也就是了。”于吉安点点头:“嗯,恩怨分明,死于愚蠢,你说得不错。”说罢提着剑,大步走到**童子身前。
恩怨分明,于吉安想,做人的确应当恩怨分明。但什么是恩,什么是怨?如果不是**童子,自己不会被废掉武功,如果不是**童子,陈新不会死去。但同样的,如果不是**童子,自己也不会造就这样抗毒的身体,如果不是**童子杀了陈新,自己也不会获得绝世的武学秘笈——尽管自己完全不能修炼。另一方面,今日自己的性命是**童子所救,但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也压根不会沦为公子徽的阶下囚,那么此人对自己,到底是有恩还是有怨呢?
于吉安心潮起伏,脸上阴晴不定,时而攥紧了剑柄,时而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