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1 / 1)

祁樾舟进房间来的时候,苏以还站在窗边。祁樾舟在门口站了好半晌,手指掸了掸身上的衬衫,有些许烟灰从他身上掉落。他抬脚进来,苏以听到动静转脸过来。

漠地四目相交,祁樾舟有些不敢和苏以对视。

祁樾舟走过来,苏以原本平静的脸上起了情绪。祁樾舟再无法掩饰什么,也掩饰不了,人都追到了缅甸,对当下的事自然已经清楚。

祁樾舟抬手落上苏以的一双肩膀,轻捏了捏,只说一定会把人救出来,对方要的就是钱,只要他肯拿钱,人就不会有事。

苏以看着他眉心皱了几皱。祁樾舟抬手,手指蹭蹭她的眉心,淡声说这些人他一个不会放过,这次他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以后也再不会让她经历这种事。

祁樾舟是想表明自己对这件事解决的决心,但他这话却让本就怀疑这次的事与他有关的苏以心上发凉。

祁樾舟在安慰,苏以不领情的低了一下脸,再抬起头来脸色异常的平静,“祁樾舟,如果可以,能换我去做人质吗?”

祁樾舟深皱起了眉。

“你的事我看不懂,也不想懂。我外婆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小以,”

苏以声音坚定,但发颤,“祁樾舟我向你坦白,海城,那些资料是我拿的,我也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跟你好好过下去,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是,我外婆是无辜的,如果你有办法,我求你把我外婆换出来,你让我去,你换我去行不行,”

苏以这话简直让祁樾舟无话可说了。

她以为这件事是他做的?

苏以眉眼间再没了这些天以来的冷漠、决绝,她握上了他的手臂。

祁樾舟深深的看着这个已经许久未拿过正眼瞧他的女人,此刻温柔真诚的求他。人很漂亮,尤其是这双眼睛,在她愿意看你的时候,很迷人,在她冷落你的时候,很决绝,很扎人。

祁樾舟看着苏以,眼中难掩失望。

苏以对自己的这番话还没有清醒的认识。俗话说不要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做任何决定。

不管这件事与祁樾舟有无关系,苏以此刻该做的只是要救人,而不是在这种时候还拿这些话刺激祁樾舟。

“你这是不是就叫没良心?”但是祁樾舟没有怒,对苏以他已经开始束手无策。

俩人怪异的对峙被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祁樾舟离开前深深的看了眼苏以,告诉她,他会把人带回来给她,不计后果,否则就拿自己的命赔给她。

话毕,祁樾舟利落的低头,用沾着香烟味的唇狠狠吮了下苏以紧绷着的嘴唇。

苏以来了也是无用,祁樾舟不会让她参与进这种事里,甚至这些危险的事再不会进入她的耳朵。

苏以早中晚都被几个男人看着。

在他们那一堆大男人里,相貌稍温和、一直照料苏以的春林已经被祁樾舟带走。剩下的甚至都是苏以从未见过面的保镖,都铁面无私,他们不会管苏以高不高兴,只要她安全,就是完成了祁樾舟交待的任务。

那晚以后,祁樾舟消失了好几天,只偶尔来一通电话,一如往常的几句简单交待,要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苏以要问他救人的事,他只回答对方要的是钱,他每天都在给钱,所以人非常安全。

祁樾舟言语中的恳切与笃定,苏以听得出来,一颗惶惑的心在这一通电话后就稍安一点。

一直以来,为了斩草除根,祁樾舟早就雇了人在这边行事,三叔的滔天罪行也早在警方堆满了。但事情牵涉甚广,一切都需要时机,而祁樾舟现在就要快速促成这个时机。他也没有骗苏以,他是真的每天都在筹集现金,而他要做的事远不止筹钱这么简单。

令人闻风丧胆的金山角,三不管之地,是大部份人的地狱,却是一部份人的温床。

三叔背后是一位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的人物,以军贩毒,以毒.养军,向全世界输出毒.品,三叔就是国内的内线。

而三叔早就不满足于做别人的一条手臂,在这种政局混乱的地方,谁不想作一次王,谁又不是一步步成了无人能管制的土皇帝。所以如今的三叔,想要一文不损从他手里将人救回来,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在冯高立被断了一根手指后,祁樾舟每天都有大量的现金汇入三叔指定的账户。

一天深夜,祁樾舟突然回来了。苏以经过这几天的蹉跎,已然如接受命运一般,只在等着一个消息,或好或坏,或是噩耗。

祁樾舟小心进房间,屋里亮着夜灯,他躺上床,将昏昏沉睡的苏以抱进了怀里。

整日的精神强压下,苏以的生活已经不分白天黑夜,只等着消息。所以对祁樾舟的出现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祁樾舟是从背后抱的她,她转了个身,并没有要从他怀里挣走的意思。

在梦里她也清楚,自己挣不过。她累了,无所谓了。

苏以朦胧的看着人,是梦非梦,“祁樾舟,你是不是老天派下来丰富我生活的孽缘。”

“我看过一本书,说我们每个人周遭出现的,谁能说

这不是只为了我们出现。为了丰富我们的生活,丰富我们的人生体验。是这样吗?”

祁樾舟看着怀里精神萎靡、眼中无光的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以脸颊消瘦了许多,和在滨城的时候比起来像换了个人,那时是鲜艳的饱满的。苏以的枯萎不是一天的结果,这是跟在祁樾舟身边后,一天一天成了这样。在帮祁明泽偷拿东西的时候她眼睛里还有光,东西到手,她就失去了目标,光就消失了。

祁樾舟闭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用额头去贴苏以的额头,温凉的体温传达。他手指轻轻的细细的摸着苏以的耳朵、头发。

消瘦的人温软的在他掌心里。

要是人真有下一辈子,就让他下辈子再去还吧。猪狗牛羊,做什么都行,只是这辈子,就这样吧。恶人也好,自私也罢,他就想这样了,把她攥在手里,不可能放下。

除非收了他的命,让他没有思想。

祁樾舟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点时间,所以夜里的事,还真就像做了一场梦。只是第三天苏以问屋里的保镖,才知道祁樾舟夜里是真回来过。

苏以的日子是一天天熬的,度日如年她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那晚以后,苏以再没见过祁樾舟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他只是每天都会来一通电话,说他有钱不断汇入三叔的账户,所以外婆他们是安全的。

祁樾舟不论说什么,那头,苏以只是淡淡的“嗯”一声。“小以,”祁樾舟忍不住喊她,半晌涩声道:“虽然这件事我也算受害者。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苏以便不出声了,祁樾舟握着手机紧贴在耳朵边,一双深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听着那头若有似无的呼吸声,知道她在。

直到有人叫他,祁樾舟才挂断电话,上了一辆黑色路虎。一行车排着长龙,一起驶上道路,带起一路的烟尘。

救人不惜代价。

这是祁樾舟的态度,阿森也拿他没有办法,就像即使这次的事会要了他的命,也再所不惜。祁樾舟将纽约公司的股份出卖了大半,将自己的积蓄倾囊拿出,如果这次的计划失败,这些钱是不可能拿得回来的了。

留在安城的老韩和景洪每一次汇款都一再提醒祁樾舟这些举动的危险,祁樾舟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止阿森,所有人都说他中邪了,以前拿到手也是不惜一切,现在拿出去更是不惜一切,连命也不在乎的不惜一切。

在那通电话后的第三天夜里,苏以才再次看到了祁樾舟有天坐着回来的越野车。只是这次来的只有两辆,而不是一院子的车。苏以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车上下来个人,不是祁樾舟,是阿森手下的赵开。

赵开风尘仆仆的进了建筑,很快房门被敲响。苏以从窗边离开,正要出去,猛然的一个爆炸声不明方向的传来,连脚下的地板都晃了一晃,苏以一个不稳,显些摔跤。

如地震一般,苏以感觉整栋建筑都晃了一晃,屋子里的摆设已经在刚才那一刻砸了一地,整个房间顿时烟灰四起。苏以在震惊中已经被人握了胳膊,她连人也没有看清,就不受自己控制的在拼命随着胳膊上牵引的力量跑。

楼梯上的相框砸了一地,赵开一脚踢开。苏以听到枪声,原先她不知道什么是枪声,从纽约回来以后,她再清楚不过那种刺耳的声响原于何物。一路下楼,她看到大厅的灯砸碎在客厅中央。

“董事长受伤了,在车上……”赵开在说些什么,苏以只听到这些。

她朵耳里像被塞进了厚棉花,听声音不真切,是朦胧的,大概是因为之前的那一声巨响。他们刚出建筑,再一声巨响传来,不止苏以,连拖着她跑的赵开都晃了一晃。苏以看到一片火光,她看到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从河。

等不及琢磨从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苏以已经被塞上了祁樾舟的越野车后排,而祁樾舟的人就在她眼前。

车子动起来,苏看耳朵里在轰鸣,鼻腔里冲满了血腥的味道。

她听到枪声,听到追喊声,听到刹车声,听到车被撞击的声音。她在猛烈的晃动中眼睛始终看着祁樾舟。他躺在放平了的副驾驶位上,头,肩膀都伸展在后排的空间。他身上穿的是件深色衬衫,右手握着左肩,手指上是一片鲜艳的红色。

祁樾舟的肩膀在流血!

苏以看清了。

他们的车子被撞了,但赵开没有停下。而刚才跟着她们一起的,从河开的那辆车停下了。苏以将视线从祁樾舟身上挪开,回头,他们刚离开的房子在起火。

“他们回去了。”祁樾舟突然说话,苏以在看车后的火海,手却猛然被什么捉住。

“阿森带着,已经先走了。”

苏以恨恨打了个冷颤,回头,祁樾舟原先握着肩膀的手现在正握着她的手。

“祁樾舟,”苏以叫他。

“别愁眉苦脸,我救了他们了。”祁樾舟说自己的。他肩膀上的血根本就没有停,苏以已经透过映进车里的火光看清。

“祁樾舟,祁樾舟……”

“别哭,他们好好的,阿森已经送走了。”

祁樾舟只继续说他想要苏以知道的事。苏以已经被他肩膀上的血惊住,苏以只是喊他的名字,祁樾舟握着苏以的手在慢慢放松,最后他闭了眼睛。

苏以喊赵开,赵开在紧张的驾驶中回头,一把握了苏以的小臂,将苏以的手掌压在了祁樾舟的肩膀上,让她想办法将他的伤捆扎起来。

赵开已经回头开车,车在大幅度的转方向,车身颠簸。

苏以无措的看着闭着双眼的祁樾舟。

她手掌下是他带着温度的血液,苏以浑身都在发颤,不敢想象手掌下握的是什么。

她僵直的单手将身上的薄衫脱下,在车子的摇晃中,用自己的外套一圈圈捆在了祁樾舟的肩膀上。她不知道他伤在何处,伤的有多深,只是一圈圈的捆紧。

苏以手上沾满了祁樾舟的血,这会儿倒明白了祁樾舟刚才反复对她强调的事。

外婆已经被阿森送走。

祁樾舟闭着双眼,唇瓣苍白失血,五官轮廓在昏暗的车灯中依旧立体,他脸上有血痕,衣衫有些凌乱。苏以看着他,像从一个遥远的距离在走近,一点点接近,直到能体会到他的体温的距离。体会到了他此刻的痛楚,体会到了他

“祁樾舟,醒醒,”

“祁樾舟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到这种地步,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一路行的好好的车子突然踩了刹车,停了。苏以无法忽视自己绑在祁樾舟身那浅色外套上印出来的血,她眼睛里印了一片血红,看着回头来和她说话的赵开也带着一片红。

赵开说有人追上来了,要她自己来开车,只需要沿这条路一直开就行,沿主路,不上岔道,最后会番过一座山。别停下来,如果顺利他会和从河一起追上他们,如果他们没有追来,阿森的人也会回头来接他们。

赵开就此下了车,苏以在怔忡中已经上了驾驶室,车门关上,她只知道自己要将车子一直开,一直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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