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的圆脸瞬间拉成了长脸,白净的面孔变得通红,那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平时的温柔马上被野兽般的凶光所替代:“臭三八,妳告诉我,妳是替哪个野汉子做的衣服,这件锦袍可以给妳那三寸丁骨树皮的汉子当被子盖了。这件锦袍衣料这么好,做得又这么的精心,简直可以当作贡品了。”
也许西门庆是想到金莲还没有进他家的门,做得太绝会把金莲吓走,便把拉扯她的头发的手放了,手中已经抓落一把头发。金莲痛得打颤,可是她没有哭,也没有一滴眼泪。不是潘金莲不愿意在西门庆眼前掉泪,而是因为她这段时间掉的眼泪太多,眼里已经无泪可流了。
西门庆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阳谷县还有谁配穿这锦袍呢?他马上就想到这锦袍是谁的了:“这么精心制作的锦袍是给妳小叔武松做的吧?只有他有这样的身段,妳不是与妳那个小叔也有一腿吧?告诉妳,在阳谷县里,我看上的人,别人都休想染指,妳是我的女人,妳不要再去想那个武松。”
骂自己犹可,听见他往武松身上泼脏水,潘金莲便大声叫了起来:“西门庆,我反正已经被你强占了,你怎么骂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武松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你以为他像你那样无耻,会凌辱他的嫂子,让他的兄长戴绿帽子吗?”
西门庆自觉得自己是风流倜傥,勾引女人的本领也是天下第一,他自己不相信武松那样的江湖豪杰会自毁荣誉,便未再提潘金莲与武松有什么瓜葛,但是潘金莲一讲到武松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时,他便咬牙切齿地大骂。
“自从武松来到了阳谷县,这些贱民有事就去找他帮忙,他当上了都头后,有了这个身分,更是坏了我的多少好事。本来这阳谷县差不多是我的天下,本大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呼百诺,谁敢不听呢?”
“现在这个武松倒成了这些地方贱民的保护神,大爷我做什么事,还要前思后想,生怕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现在也是我与他该有一个了断的时候了。本大爷就是要勾引他的嫂子,让他大哥戴绿帽子,还要送上小命。等到他为他大哥杀了那个坏女人,那么杀人者则死。”
“再者事出有因,也得判个流放,等在路上把他干了,那么搞他个家破人亡,尸骨无存。这阳谷县还有哪个敢与我作对,那打虎英雄都败在我手下?哈哈哈,这阳谷县又是本大爷的天下,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西门庆的笑声是那么的阴险,他的对付武松的计策又是那么的毒辣,不禁使潘金莲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就这样,他还觉得不解恨,把锦袍丢在地下,用脚去踩、去跺,还拿起房间钱线箩里的剪刀,狠命地乱剪。一会儿,那件精美的锦袍就成了一堆碎布,潘金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她任何一个举动都会激起西门庆更加疯狂的行为。
看着潘金莲没任何制止的行为,西门庆这才罢手,大概这番疯狂的举动让他觉得有些累了。他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王婆说:“这几天我有事要离开阳谷县,妳给我把这小娘子看好,事完之后我是不会亏待妳的。”然后扬长而去。
王婆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她始终是个女人,看见金莲两眼发直呆呆地盯着那堆碎布,便收拾起来,找一块干净的布把踩脏的地方擦净。最后她对金莲说:“金莲,反正妳也没事,花点时间把它拼起还原吧。”
然后把那一堆碎布、布条、布块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放在金莲的床上,悄悄下楼去了。西门庆离开金莲家时,恶狠狠地那番话,让金莲终于对前些时候西门庆的行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原本金莲以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武大郎虽然不是我毒杀的,可是西门庆、王婆他们订下的毒计,是我自己一步一步陷进去的。武大郎是相信我,才毫不犹豫地喝下我喂的药,也因此而丧了命,我就是个杀人犯,不是主犯,也是帮凶。不管怎么说,武大郎的死,我是有罪的。”
“武大郎虽然猥琐、卑微,如果他不娶我,也没有谁会要他的命,说到底,我是罪魁祸首,红颜祸水,不管哪个普通的男人娶了我,总是会惹来无穷尽的麻烦。”
但是西门庆的那番话,使潘金莲领悟到:“西门庆与武松是不可以在同一个天空下共同生存的,西门庆代表的是阳谷县的恶势力,是阳谷县的恶霸、流氓、地痞。他们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本来是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
“可是武松在阳谷县作了都头,他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保护神,他为百姓伸张正义,让地痞流氓闻风而逃,打击了这帮恶势力在阳谷县的一统天下,所以西门庆与他不共戴天,这一正一邪,势同冰炭,水火岂能共存?那么西门庆设下诡计,要置武松于死地,也就是不同等闲,而勾引我毒死武大郎只不过是他报复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算算日子,舅舅与武松去东京已经有两个月,不久就会回到阳谷县。金莲自己知道,因她一时的冲动,她已经失去了武松的尊敬乃至于信任,她的一切辩解,武松是不会相信的。即使把西门庆的阴谋告诉他,他也会认为那不过是替自己的罪行找的借口,金莲也知道,舅舅此次一定会把金莲的悲惨遭遇详细告诉武松。
舅舅知道,凭潘金莲的本性,无论她怎样不满意武大郎,也不会加害于他,舅舅自会在武松面前替金莲辩解。可是一般的百姓,他们哪会知道西门庆这番周密的计划,他们只知道,武大郎之所以死,是因为潘金莲是红颜祸水。如果武松不亲手除掉潘金莲这个坏女人,替兄长报仇,那武松与这个坏女人就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武松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阳谷县百姓心中的神,神是不能犯错误的,而且连瑕疵也不能有。潘金莲不能让武松对她产生怜悯之心,如果他不愿杀金莲,或者有所犹豫,那么他的威信就会一落千丈,他的雄心壮志就会化为乌有。但是如果武松因此杀金莲,那他不仅会有牢狱之灾,说不定就会丢掉性命,让西门庆的阴谋诡计得逞。
那么为了武松的清白与威望,也为了不让西门庆的阴谋得逞,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潘金莲来个自我了断。
潘金莲清楚,凭着舅舅的智慧、何九叔的正义、孙嫂的仁慈、郓哥的聪明,不用金莲的辩解,他们都会从各方面来证实潘金莲不是毒杀武大郎的真正凶手,真正的凶手是西门庆与王婆。如果老天开眼,西门庆、王婆也会罪有应得,那即便是金莲死了,也死得心甘情愿,那她的这番苦心没有白费,她总算可以为心爱的人作出最大的牺牲,奉献她的生命。
在潘金莲临死之前,她会恳求舅舅,把死后的她葬在娘的身边。有她的陪伴,那娘就不会孤独,舅舅也可以安心与武松一起完成他的宏愿,找一个可以像金莲与武大郎这样的弱者伸张正义的地方。
想到这里,潘金莲觉得一团如乱麻的思想终于理出头绪,并作出决定,就安下心来,等待舅舅与武松归来的期间,让她为可怜的武大郎作点事吧,她要为冤死的武大郎设个灵位,为他念经、超渡。
由于王婆遭受到左邻右舍的白眼,日子不好过,再邪恶的人也会怕孤独,再加上西门庆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也想趁此作作好人,便悄悄通知孙嫂来金莲家陪她。
孙嫂来后,帮着金莲设灵堂。先翻陪嫁箱子底下的那尊观音大士瓷像,放在灵堂上方,靠近观音瓷像下部,为武大郎设一个灵位,灵牌上写着“亡夫武大郎之位”,并用白布蒙着供桌,供桌上摆放几个盘子,盛着些果子糕点。
孙嫂帮着布置完后,就问金莲,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潘金莲说:“一是等舅舅与武松归来,替武大郎报仇;二是在等待期间,早、中、晚一天三次念三遍经,为武大郎超渡,为金莲自己赎罪。
孙嫂说:“妳当了三年替身,在佛堂呆了三年,每天抄经、念经,懂不懂这佛经到底是什么回事?”
金莲说:“那时我年纪还小,哪里是心甘情愿的念经,再说我就只是跟着小姐,读些诗词,哪里会懂佛经里那些深奥的道理,不过是小和尚念经罢了。”
孙嫂说:“那妳这次是为武大郎超渡,是为妳自己赎罪,念了些什么经,妳自己都不知道,那念的不是胡涂经吗?那会得到解脱吗?”
孙嫂把金莲给问倒了,金莲问:“那怎么办?”
孙嫂说:“那妳愿不愿意找一个精通佛经的大师来给妳讲经?”
金莲问:“到哪里去找,再说我也怕给人家惹麻烦。”
孙嫂说:“那倒是不打紧,我替妳找的是个师太,西门庆即使看见,也不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