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五心里暗暗偷笑，脸上还是一副不动声色，说道：“王妃来了，臣下不便在此，臣下告退了。”李俔点点头。
冯五出去时，给迎面而来的哈屯行了个礼，哈屯微微点头。
李俔带着一种玩味的表情，端详着灯下的哈屯，不得不承认，哈屯是李俔所见过的女人里，最出色的一个。由于天气转凉，哈屯披了一件大红色缎面的披风，艳丽的颜色，使她灯下的面容，更加流光溢彩。披风里面，穿了一袭浅粉色裙装，在细细的腰肢处，裙带上随意拴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行动之间，那蝴蝶结摇曳生姿，更增几分俏丽可爱。
李俔看得出，哈屯是用心打扮了一番的，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李俔说道：“一个月不见，王妃可还好吗？”
哈屯谦卑地说道：“臣妾暴戾无状，今日特来领罪。”低眉敛目，并不与李俔交流。
李俔问：“王妃可是心有怨恨？”
哈屯说：“臣妾不敢。”
李俔看着哈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忍不住靠近她，伸出手臂慢慢抱住她，轻语道：“好久不见，朕有些想念，今天妳就住在这里吧。”
哈屯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分析他这句话的真实意图。哈屯心里一颤，问道：“皇上还要臣妾吗？”
李俔温柔地说道：“妳是朕的王妃，为什么不要？”
哈屯有些慌乱，有些喜悦，说道：“皇上稍等，臣妾出去一下。”
李俔问道：“有什么事吗？”
哈屯说：“有几句话吩咐小清。”
哈屯来到外面，对守在门外的小清说道：“妳回去吧，不必等我。”
小清奇怪地说：“为什么？”
哈屯微微一笑：“傻丫头，今天我住在这里，不用妳侍候。妳回去告诉我娘，叫她不用担心，妳明日再来接我吧。”
小清欢喜地说：“原来如此，这可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她们。”小清欢天喜地离去了。
哈屯回到屋里，解下自己的披风，李俔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卧室，一切彷佛回到了从前。哈屯无限温柔地为他轻解衣扣，心里的怨恨一点点消散。哈屯问道：“皇上最近在忙什么？”
李俔此时心中柔情一片，随口回答：“刚从贺兰山巡视防务回来，累得很。”一边轻抚她的头发。
哈屯手里一停，抬头看他，说道：“麦足可还好吗？”
李俔立即一阵烦厌，又妒又恨，她始终记得麦足，她心里果然只有麦足。眼前的哈屯依旧恬静无暇，但在李俔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虚伪做作。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李俔大声问道：“是谁在外面喧哗？”
宫人战战兢兢回答：“是金华宫夫人吵着要见皇上，奴婢已经跟她说了，皇上已经歇下了，无奈夫人就是不听。”
李俔看了看哈屯，说道：“既是夫人已经来了，岂有不见之理？叫她进来吧。”
完颜红风一般闯进屋来，回头狠狠地剜了宫人一眼。完颜红有些日子没见着李俔了，听说皇上巡视回来了，这几天就一直在翘首企盼，也不见李俔到来。想是皇上身子累了，也不好打扰。这天等到天黑，又不见来，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打发侍女探听，侍女回去禀报，说是王妃在正阳宫。
完颜红妒火中烧，好不容易关她一个月，怎能给她机会亲近皇上。于是完颜红气势汹汹，来到正阳宫，遇到宫人阻挠，完颜红飞起一脚，踢倒了那个宫人。
李俔悦色地问道：“爱姬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完颜红看了哈屯一眼，软语温存地靠近李俔说道：“还不是想念皇上？哪知道皇上一点都不关心臣妾。”
李俔怜爱地摸着完颜红的脸：“朕也是想着妳，这几天不是没在宫里吗？”
完颜红伸手搂住李俔脖子：“既是皇上思念臣妾，臣妾今晚就留下来陪你。”
李俔有些为难地看看哈屯，以一种戏弄的语气说道：“不如，今晚双凤朝阳？王妃以为如何？”
哈屯顿时红了脸，羞辱、愤怒无法言表，眼泪溢满眼眶，强忍着不使它掉下来。哈屯躬身施礼：“臣妾宫中有事，先行告退。”说完，头也不回，连披风也忘了拿，径直夺门而出。
李俔清楚地看到，哈屯一行眼泪落下来。完颜红得意地缠上李俔说道：“让臣妾侍候皇上就寝吧。”李俔充耳不闻。
哈屯甩开宫人，踉踉跄跄冲出正阳宫，黑夜里她像一头绝望的受伤的小兽，四处乱撞，宫苑深深，她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到昭阳宫，怎么解释？说皇上为了另一个女人，把她赶出来？还是说要她放下尊严，委曲求全？她做不到，也说不出口。
没有爱的宫苑，已经成了巨大的牢笼，锁住了她曾经的梦想。她好想离开这里，她的心口开始疼痛，像是碎成了千万片，这就是心碎的感觉吧。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
初冬季节，寒意袭人，由于来得匆忙，连披风也没有穿，哈屯冻得瑟瑟发抖。看看周围，只有花影绰绰，不知到了哪里？继续地往前走，忽然亭台隐约，水声荡漾，原来是一处宽阔的水面。
哈屯在亭上坐下来，望着闪亮的水面出神，宫里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湖。也许天意如此，让她遇到这一池碧水，哈屯缓缓向亭外跨出一只脚。亭下就是幽深的水，只要跳下去，这人世间种种爱恨纠缠，就再也和她无关了，同时她可爱的儿子赏哥，从此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哈屯迟疑了，舍得下情爱，舍得下骨肉吗？一阵狂风吹来，花叶乱飞，扑打着哈屯满是泪水的脸，伴随着这阵风，雨点迅速落下来。
下雨了，李俔的心神不定，说不出的焦躁不安，眼前总是哈屯那绝望愤怒的眼神。也许自己太过分了，这样的黑夜，她回去了吗？披风还在这里，衣服都没有穿好，冷不冷？李俔百转千回，无法入眠，索性披衣起床，默默无言。外面起风了，下起雨来，她应该已经回宫睡着了吧。
完颜红娇声说：“皇上怎么不睡呢？”
李俔敷衍了几句，心里忽然对这个女人厌恶起来，可是唯独对哈屯，他永远不厌倦。也许是欠了她的，李俔恨恨地想，哈屯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早上，风雨停住，李俔一夜无眠，走出宫门，透透气。一眼瞧见哈屯的侍女小清站在门口，觉得奇怪，说道：“妳不在王妃身边侍候，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清回答：“昨晚王妃就住在这里，奴婢就是一大早赶来侍候的。”
李俔吃了一惊，说道：“王妃昨晚没有回去吗？”
小清奇怪地看着李俔说道：“皇上如此健忘吗？不是你让王妃侍寝的吗？王妃特意嘱咐奴婢回去，报知老夫人放心，并让奴婢今早来接她，我瞧着王妃昨晚很欢喜。”
李俔心里一紧张，抓住小清问道：“妳确定王妃昨夜没有回去？”
小清胳膊生疼：“奴婢怎么会弄错。”
李俔放开小清，心里一阵惊慌，昨夜风雨交加，她去了哪里？想起哈屯绝望的眼神，李俔害怕了起来。他大声吼叫：“还不快去找。”
宫中侍卫宫人，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找到王妃的影子。一个侍卫手里拿着一个物件，匆匆来禀报：“启禀皇上，在湖边小亭上找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王妃的东西？”
李俔一眼就认出了，正是哈屯裙上的那个俏丽的蝴蝶结。李俔失声叫道：“你说是在哪里找到的？”
侍卫说：“在湖边，小亭上。”
“快带我去。”李俔简直要站不住了，冯五连忙扶住了他。
寂寞小亭，空空如也，宽阔的湖面，只有碧波粼粼，如静影沉璧。侍卫指着近水的栏杆，有些胆怯地说道：“这个蝴蝶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李俔手握着蝴蝶结，泪如雨下。自己做了什么？正像冯五所说的那样，明明爱得要命偏偏互相折磨。冯五一个局外人，才能看得清楚，自己却当局者迷，总以为哈屯坚强勇敢，高估了她做为一个女人的承受能力。
难道自己要的，就是她的心碎吗？就是这份偏执的爱，杀了心爱的女人，逼得她走上了绝路。什么都不重要，爱她才是最重要的，李俔嘶哑着声音，命令说：“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王妃。”
众人开始在湖上打捞起来，李俔呆坐在亭上，抚摸着哈屯昨夜来过的地方，企图感受她的温度。就在李俔痛不欲生疯狂地湖上搜寻的时候，哈屯正安静地睡在一张木床上。昨夜就在跨出栏杆的一瞬间，想到年幼的儿子，想到需要依靠自己的继母，骨子里那股倔强勇敢，使她收起了轻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