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吏从窗户里看着黄猛出了大‘门’,这才转过身又坐回了椅子上,徐燕依旧在‘抽’泣着,蹲在地上收拾着刚才自己摔的东西,一点也没有了以往的嚣张,倒是委屈地像个受了气小媳‘妇’。-79小说网-
萧何吏坐在那里,看着徐燕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忍,也蹲下身帮她收拾了起来。
“徐燕,你也不要委屈,你想想黄猛他们容易吗?”萧何吏口气缓和了下来。
“我都是按规定办的。”徐燕委屈地解释着。
“上午纪委找我谈话,内容就涉及到了只收费不出证的问题,你不给他们检疫证,他们怎么出证?出了问题谁负责任?别说是你,就是朱所长和我也担不起!”萧何吏先拉出了朱兆强,免得徐燕再拿她当挡箭牌。
见徐燕不说话,萧何吏又说道:“这些事放在以前可能没事,但现在纪委已经注意到了,并明确提醒我们了,再明知故犯后果就很严重了。”
“恩,那我以后把这条规定改改。”徐燕渐渐停止了‘抽’泣。
“这就对了嘛,你收拾吧,我走了。”萧何吏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萧何吏走出财务室来到院中,寒风微微吹在脸上,煦阳暖暖照在身上,全身感觉都很舒服惬意,深深吸了两口凛冽的寒气,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三年了,萧何吏一直像个委屈的小媳‘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收起了一直被同学、朋友钦佩的洒脱和侠气,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守着机关的规矩,然而这些付出,却并没有得到太多的认可,相反,让自己越来越压抑。
在这一瞬间,萧何吏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或许自己就适合在这种不那么庄严肃穆的地方工作。
萧何吏背着手静静地站着,眯着眼睛望着院内几颗大树光秃秃的树枝上迎风而立的几只寒鸦,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这个院子更美,让院里的人们都发出欢笑。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首先要大体平等,然后再制定奖励措施,拉开干和不干的工资差距。
从哪下手呢?办公条件?萧何吏正在沉思着,尤太华和麻子悄悄地走了过来:“萧队,外面冷,去屋里暖和暖和喝杯茶。”
萧何吏转头对尤太华亲热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冷,这个院子真漂亮,来,带我转一圈。”萧何吏的心中做出了决定,对这些地位低的弟兄们要和蔼可亲没有一点架子,但对那些狂妄的人,要比他们更加狂妄。
尤太华愣了一下。
“好。”麻子抢先愉快地答应了,这个院子以前一直是动检所的,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麻子带着萧何吏围着院子慢慢地走了一圈,尤太华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何吏身后,他的个头与萧何吏差不多高,但因为他总是略弓着腰,所以显得萧何吏越加‘挺’拔。
麻子边走边充当着导游的角‘色’,这棵树是他哪年亲自种的,这个地方下面埋着多少他在执法中没收的死狗烂猪,这个房子以前他在里面做什么,后来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仿佛这个院子的历史就是一部他麻子的个人史,两者密不可分。
萧何吏微笑地听着,却并不‘插’话,他在享受着自己的快乐。
在麻子和尤太华面前,确实能享受到作为领导高高在上微妙感觉。
三个人边转边聊,不知不觉就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黄猛和两个同伴骑着自行车回来了,看见萧何吏在院子里,顾不上把车放回车棚直接就跑了过来。
黄猛一脸地兴奋,气喘吁吁地扬了扬手中的小包:“萧队,今天收的市场检疫费比往常多了五倍!”
萧何吏很惊喜:“呦,好兆头啊,黄猛,我刚来你就给我送这么大的好礼,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黄猛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抬起头郑重地说:“就为了萧队能亲自给我们要这本检疫证,我们也没有理由不拼命干工作。”
黄猛的一个同伴说道:“也奇怪了,我们几个今天心里憋着一股劲,准备实实在在地干上几架,但结果根本没遇到阻力,检疫费‘交’的可顺利了,这种情况还真从来没有过。”说完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望着眼前三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萧何吏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用力拍了拍了黄猛的肩膀,对众人说道:“无论干什么工作,都需要一股气势,要有一股必胜的气势,一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只有这样,那些看上去高不可攀的困难才会被我们吓到,而不是我们被困难吓倒。”
黄猛几个年轻人眼中发出兴奋的光芒:“对,萧队,你说的太对了,就是这样的,我们越不怕,他们越听话。”
尤太华忙奉承道:“萧队说的太有道理了,以后咱们就得按萧队说的去办,困难像弹簧,你弱他就强啊。”
众人心情愉快地哈哈大笑了一阵,萧何吏突然扭头找人:“麻队呢?”
自从黄猛过来炫耀了检疫收费被萧何吏表扬后,麻子的脸上一直不大自然,刚才与萧何吏游览院子时那股迎风招展的劲头早已消失不见,一个人偷偷地溜到后面,这时听到萧何吏喊他,连忙凑了过来:“萧队,我在这。”
“院里有没有大房间?”萧何吏问道。
“有,动检和农业合用的办公室是三间的。”麻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关键时候萧队还是倚重自己的。
“一会给我腾出来,改成队里会议室。”萧何吏说的很随意。
众人都是一愣,尤太华凑过来小声说道:“萧队,如果改成会议室,那动检和农业就各剩两间了,安排不下二十个人啊。”
萧何吏朝西北方向怒了努嘴:“那边不是有吗?”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黄猛咧了咧嘴担心地说:“他们能愿意吗?”
萧何吏略带责备地看了黄猛一眼:“闹了半天,刚才我说的话你们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黄猛一愣,不明白萧何吏是什么意思。还是尤太华善于揣摩,对黄猛说:“刚才萧队讲的气势都哪里去了?”
黄猛几个人恍然大悟,‘精’神头立刻提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是啊,有萧队在,咱们怕什么?房子又不是他家的!”
看着眼前几个人擦拳磨掌跃跃‘欲’试的样子,萧何吏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自己孤身一人,如果与苏银忠闹僵,恐怕境地会很艰困,苏银忠毕竟不是徐燕。
萧何吏对尤太华和麻子说:“把你们的人全叫上,给我马上干起来!”又转头对黄猛三个人说:“你们虽然刚从市场回来,但也不要休息了,再辛苦辛苦。”
“走!”黄猛一挥手,带着两个同伴直奔大屋而去,他今天觉得天格外蓝,呼吸也格外顺畅,浑身的力气也仿佛用不完一样。
***
人多力量大,而且是一群‘激’情似火的年轻人,三间屋子的所有物品很快被清空。其间,萧何吏也想伸手帮忙,手里刚拿一个物件,就被离的近的人给抢走:“萧队,您坐着,我们一会就干完。”
萧何吏沉下脸:“我比你们大部分都年轻,你们能抬能架,难道我就不行?”
“这点事还用您‘插’手,今天让您看看弟兄们干活卖不卖力!”尤太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里暗暗地佩服萧何吏,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连自己都被感染了。
在大家欢快的笑声中,萧何吏随手抱起了一个小文件柜,黄猛立刻冲过来硬硬地夺了过去:“萧队,你干也可以,但只能拿轻的,不许拿重的。”
萧何吏被这个鲁莽的强壮汉子拉了一个踉跄,他扶住一张桌子笑道:“干吗?以为我是纸糊的啊!”
屋内屋外又一片欢快的笑声,引得水政和林业稽查中队的人不停地从屋里探出头来观看。
屋里被清空以后,留下几个人打扫一下,黄猛挥了挥手:“走,跟他们要房子去!”众人发出一阵哄声:“好!走!”
“站住!”萧何吏喝住了黄猛:“你胡说什么呢,什么要房子?我们是去帮他们腾房子。”
萧何吏心里有了一丝警觉,虽然他需要借助这股不满的力量,但却绝不希望矛盾升级甚至发生事端。他对众人说:“你们都在这等着别动,我和尤队过去就行了。”
尤太华心里有一丝得意,脸上却显得很惶恐,一溜小跑过来,紧跟在萧何吏身后。
萧何吏挨个屋进去看了看,心里大体有数了,侧头对尤太华说:“从西向东,水政、林政、农业、动检各两间怎么样?”
尤太华点点头,一脸恭维地笑容:“这样分太好了。”
萧何吏信步先走进了水政的一个房间,尤太华紧跟了进去:“苏队呢?”
“苏队有事出去了。”一个水政队员坐在那里,一副懒得站起来的表情。
“根据萧队的安排,队里重新调整一下办公室,你们全部搬到最西边的两间。”尤太华确实是个非常懂事的人,这种话他说更合适一些。
“苏队不在家,是不是等等?”那名水政队员明显地不太乐意。
尤太华先看了一眼萧何吏的脸‘色’,然后对那名水政队员说:“不用了,马上就搬!”
“那我先给苏队打个电话。”那名队员仍然是冷冷的表情。
萧何吏脸‘色’沉了下来,尤太华见状也拉下了脸:“没必要,因为不管苏队是什么意见,都必须搬!”
萧何吏对尤太华再一次刮目相看,这话是他本来想说的,但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现在从尤太华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
尤太华很会察言观‘色’,虽然萧何吏的表情没变,但从眼睛里还是看到闪过了一丝欣喜,心里不由更加茁壮起来:“半小时内清理好,需要帮助的话我们那里有人。”说完出了‘门’向黄猛等人招招手喊道:“过来帮忙!”
黄猛立刻带着一群人跑了过来。
那名队员鄙视地看着尤太华,平时来水政跟孙子似得,今天刚换了领导就颐指气使起来,但看到黄猛等人眼里隐隐挑衅的目光,只好强忍住了,他知道黄猛要是发疯,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萧何吏觉得有些悲哀,一个单位的同事,一次正常的调整,却非要搞的杀气腾腾才能顺利进行。
他摇了摇头,出‘门’却看到了更杀气腾腾的,刘子辉的林业中队,两排队员,全冷着脸在‘门’口站着。
“萧队,那边?”尤天华也注意到了林业中队,在二队,他最怕的就是刘子辉,比苏银忠还难对付。
“别管!”萧何吏说完朝刘子辉走了过去。
刘子辉望着这轰轰烈烈地架势,心里很不以为然,要调整办公室,给中队长开个会就解决了,何苦‘弄’的这么兴师动众!咱当过兵的人就不怕这个,在我这边非给你顶一顶不可。
萧何吏走到刘子辉身边,并没有说话,反而转过身同刘子辉一起看着水政的搬家。
渐渐地,刘子辉有点沉不住气了:“萧队,我们这里怎么调整?”
“哦,”萧何吏仿佛并不放在心上,哦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只顾着与动检和农业的人员打招呼:“休息一会,别太累了……这个太重,多来个人,四个人搬……”
刘子辉站在那里,越来越不安,四个中队有三个都在热火朝天地干着,只有自己这边一个个像木头样地站着,
“萧队,我们?”刘子辉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了。
萧何吏仿佛没听见,继续关心、指挥着干活的人员。
刘子辉向后挥了挥手:“都去帮忙!”
林业中队的队员也加入了热气腾腾搬家的行列。
萧何吏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又过了一会,刘子辉又问道:“萧队,我们这边怎么安排?”
“去问问尤队,他具体负责安排。”萧何吏故意把尤太华的位置提高,一是警告刘子辉,二来也是对尤太华良好表现的回应。
刘子辉有点不情愿地走了过去:“尤队,我们那边怎么安排的?”
“尤队?”尤太华先吃了一惊,他清楚刘子辉一向看不起他,公开‘私’下地说他就是个哈巴狗,今天怎么这么尊重自己了?一念闪过,尤太华心里雪亮,对萧何吏充满了感‘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热情地对刘子辉说:“你们是西边第三间和第四间,走,我去帮你们收拾。”
刘子辉笑着点点头,他突然发现尤太华也并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这个忙忙活活一头是汗充满热情的人还是平时那个卑躬屈膝的哈巴狗吗?
不远处,黄猛一边抬着一个旧铁橱柜一边说:“咱们弟兄们什么时候跟人家平等过?萧队来了,咱们算是扬眉吐气了,弟兄们一定记住,凡是萧队布置的事情,谁要不卖力,我黄猛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弟兄纷纷点头:“不用你说,弟兄们心里有数。”
萧何吏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一宽,最起码队里挑大梁队员的积极‘性’已经调动了起来,以后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萧何吏的目光又盯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的目光一直经意不经意地追随着一个人。云风扬正在抬着一张桌子,普通的相貌,平凡的举止,‘混’迹在众人中丝毫没有起眼的地方。
萧何吏观察了许久,让他奇怪地是这个云风扬与那天树林里飞身而起的年轻人很难看出是同一个人,根本是对不上号,心里不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那天自己看‘花’了眼?抑或是那本来就是一个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上任的第一天就这么匆匆过去了。院子里逐渐散去的人们大多都与萧何吏打个招呼。
萧何吏微笑着一一回应着,很快,院子里就空‘荡’‘荡’的了,只有尤太华还站在身边:“萧队,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萧何吏随着尤太华走进了会议室,不停地点着头。
会议室虽然简陋,却也像模像样,甚至还找了很多砖块把主席台的位置垫了一个二十多公分的平台。
更令萧何吏不可思议地是,主席台正中放着一张超大的桌子,虽然破旧,却擦的一尘不染,上面还‘插’着一面小国旗,真是难为尤太华了。
想到这里,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尤太华,心想,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尤太华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何吏身后,对会议室的摆设,既有点自得,又有点忐忑,不知道合不合新队长的心意。
这时见萧何吏回头看他,忙说道:“萧队,开会时这就是会议室,不开会时就作为您的办公室,看,‘挺’敞亮的。”
萧何吏满意地点点头:“‘挺’好的,只是我一个人占着三间屋好像有点过于奢侈了吧?”
“怎么是您占三间屋呢?您是把房间都让给了我们,而自己受委屈临时在会议室办公。”尤太华忙解释道。
萧何吏笑笑,确实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有多余的房间,或者朱兆强腾出队长办公室,自己又何苦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大屋里。
他摩挲着那张超大办公桌坑坑洼洼的桌面:“老尤,这是张什么桌子?”
尤太华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以前开‘门’诊时用的解剖台。”
萧何吏想忍没忍住,扑的一声笑了出来,骂道:“老尤,你这是干什么,天天让我坐在这个曾经血腥的杀戮场面前?”
尤天华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您总不能用跟我们一样的桌子吧,队里就朱队一张老板台,我寻思着这张桌子看上去也‘挺’场面的,赶明儿我去买块大红布铺上,然后上面再盖一块大玻璃,就好看了。”
萧何吏拍拍尤太华的肩膀:“算了,等我们有了钱换大老板台,大老板椅,而且我们还要为弟兄们买车。”
尤天华笑笑,没有说话。
萧何吏知道尤太华不相信,就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地发着狠,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路该怎么走,但无论怎样,都一定要让队里活起来。